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光有同情心是难以无往不利的。司水监的人手一走，那死透的水猴子被火焚之时，好些人都闻讯前来观望，有的人既怕又兴奋，还有的嗓眼浅，才看了半会儿便转身干呕起来。郑逍待在原地，神情淡漠地看着那具发出阵阵腥臭的死尸，见它干瘪的躯壳慢慢蜷曲，萎缩，继而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沈桓修紧随其后，见她一脸凝重，不禁在侧轻笑：“想什么呢？可是觉得那精怪可怜？”
    郑逍摇头：“可怜也可恨，要怪只怪它投错胎，怨不得咱们。”
    “得此觉悟甚好，”男人赞许点头，“凡事皆有定数，活着自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倘若非人力左右，随遇而安便罢。”
    “殿下所言极是。”郑逍心想他说得倒好，若真随遇而安，还觊觎什么皇位？
    午膳过后，郑逍匆忙装扮一番，便应邀前去那琼琚殿。洵芙好些天不叫她，据说今日因事置气，偏让她去陪坐谈心。前者暗忖，生气的人都不好惹，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以免招来横祸。正巧沈桓修那厮有事出门，便与她一道离开玄清宫，分开的时候，对方还嘱咐她早些回来，说是有要事商议。
    郑逍对他所谓要事并不以为意，到了琼琚殿，只见十几个宫人男男女女在殿中央纵向排成一条直线，第一个人头上顶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红果，浑身抖抖索索站在原地。那洵芙身上只披一条薄纱，一手执箭一手执弓，正仔细瞄准他头顶的红果，一脸肃穆。
    “别抖了！”她见那红果摇摇欲坠，心下不悦只道，“你若再抖，本宫便瞄准你脑袋，让你当堂脑浆四溅！”
    不说还好，一说那奴才竟扑通一声跪地求饶，他头顶那只红果也跟着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洵芙气急，旋即让人将他拖下去喂獒，又挥挥手让下一个接替他。
    一想会被利箭击中，后面那人也好不到哪去，还没等她拉弓，便湿了裤子，却死撑在原地不动，气得洵芙震怒，下令将他拖下去打断双腿，制成人彘终不得天日。
    接在后面的是一个宫女，见势暗忖横竖都是死，让她射击头顶红果还有生还的余地，便把心一横上前，刚要将红果置于头顶，便闻郑逍毕恭毕敬向正主行礼，柔声只道：“娉尧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你来了，过来吧——”说着，洵芙收敛满面扈气，扬手一挥让周遭宫人尽数退下，拍拍香榻空位让她过去，又略带娇气埋怨道，“好些日子不见，甚是想念。”
    郑逍莞尔：“承蒙娘娘挂念，”她莲步轻移上前，不动声色抬眼委婉道，“娘娘今日可是心情不佳？”
    “别提了，”洵芙撇嘴娇嗔，“都怨那龟孙男人，气得本宫只想让人将他碎尸万段！”
    “龟孙男人？”前者侧目，“这……娘娘所指龟孙男人是谁？”
    “还不是那个俊秀乐师！”洵芙气冲冲道，“简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摊，叫本宫白费那么多心思了！”
    对方闻言心中了然，想必是那乐师不够机灵，没能应时讨好她，这才惹她气恼。
    不过郑逍也实在佩服洵芙的胆色，这种事情无异于叛君，要在皇上头上戴绿帽子，还敢在旁人面前明目张胆谈论，想必皇帝对她定是极为宠爱。想当初，那成帝之后赵飞燕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荡妇，得宠极盛之时常与宫奴燕赤凤私通，又为保地位生子，以祷神为名，别开一室，除了左右侍妾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而用小牛车载少年男子，装扮成女子进宫通奸。史书记载——“日以十数，无时休息，有疲怠者，辄代之。”每天要和十个以上的年轻男子通奸，一人疲乏，便换一人，如此循环往复，实在骇人听闻。
    虽如是想，郑逍依旧做足表面功夫，一时秀眉轻蹙关切询问：“那乐师倒是如何惹恼娘娘，娘娘又如何惩戒他？”
    “他竟对本宫这绝世容颜和曼妙身躯不为所动，”洵芙撇嘴，一字一句恨恨道，“遥想本宫也曾艳冠群芳，位列百花之首，那榆木脑袋不仅不为所动，还敢公然拒绝本宫！倘若依照本宫平日的性子，早让那龟孙千刀万剐万箭穿心生不如死了！”
    “可娘娘舍不得？”郑逍心里明镜似的，知她生性倨傲，自然容不得旁人轻视，这会儿那乐师愚钝，轻易逆了老虎毛，还不知是何下场。
    洵芙默然，被她一语中的，这才放下脸面实话实话：“本宫向来众星捧月，多少男人争着抢着染指本宫，都不入本宫法眼。如今得了这青年俊才侍奉左右，又和往日那群声色犬马不同，本宫自然在意。”
    “娘娘如此，的确情有可原，”郑逍扬唇，“想必那乐师并非不为所动，只是碍于您蓉妃娘娘的身份，既是皇上的女人，他纵是想，也断不敢轻易染指；又何况，他是新来的乐师，对宫中大小事宜知悉甚少，吃楞也在情理之中，娘娘大可多给他些时日适应，不必与他一介庸人置气。”
    “真会说话，”洵芙听她解释，心下豁然，面上却依旧高傲鄙夷，“你是说，他还是愿意与本宫交好？”
    “不是愿意，”郑逍信誓旦旦抬眼，“想他一介穷乐师，自然没多大见识，也不曾美女环绕，如今见了娘娘绝色容颜，自然惊为天人。”
    洵芙半信半疑：“那他还不冷不热，每见本宫，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这也是喜欢？”
    “只是欲擒故纵罢了，娘娘仔细想想，不正是他与众不同之处，这才令娘娘青眼相加，心之所向？”郑逍轻笑，“那日儿臣也在，见娘娘对其左右调弄，那青年当下面红耳赤，自然是羞赧至极，若非对娘娘心怀妄臆，又何来羞赧之情？”
    “你这么一说，道有些道理了。”洵芙点头，侧目见她一脸信誓旦旦，不禁心下大悦，旋即传召那青年乐师，让他带琴上殿，只道要听玉妃相思调，这才心满意足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