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独在异乡为异客 十五、三天黑暗(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1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传说中,海中鲛人的油膏不仅燃点很低,而且只要一滴便可以燃烧数月不灭,古时贵族墓中常有以其油脂作为万年灯所用。
“殿下说这东西易致幻?”郑逍百无聊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就如上学时瘫痪在床那样,坐着站着永远不如躺着来得舒坦。事实上,她是有点后悔,毕竟最后那一巴掌原本可以轻点的。
床边往下一沉,郑逍猜是沈桓修坐过来,一时拘束地往里挪了挪。不知怎的,经历过刚刚那场虚惊,此时后者虽语气欠揍,声音听来却格外低沉悦耳。她看不见对方动作,只是分明感到那人明显的幸灾乐祸:“鲛人油脂一向被供奉为玄物,常人只沾一滴便可迷失心智,更何况你洒了一手,”说到这里,沈桓修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又故作高深道,“都说了白日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方才你所见所闻皆为幻象,只是你心中有鬼罢了,莫不是做了坏事才心存惧怕?”
啊呸——!
要不是失手打翻那鲛油,哪里来的狗屁幻象——这也难怪当初指教女官特意嘱咐她不要碰神殿里的任何东西,想来是有正当缘由的。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妾身这下算是受教了。”说白了是她疑神疑鬼脑洞太大——郑逍嘴上懒得反驳,却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念及以往看过许多灵异小说和影视剧作,继而隐约后怕起来。
“当做教训也好,”沈桓修见势只觉自讨没趣,心下不悦却话锋一转,“你看起来倒是悠闲,却不担忧废了双眼,此生便再不得重见天明。”
郑逍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不好放肆回驳,只好挖了句港剧经典台词,学着那股语重心长的腔调说:“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喽~”这话难免显得太过乐观,她又沉下心讨好般补充了句,“妾身曾想,殿下也自然不会放着妾身不管,若是能医治得好那便是妾身万幸了。”第六感告诉她应该没衰到那程度,当初紫薇磕坏后脑最后终还是复明了,她不信命运给她开那么个残酷的玩笑。
“所以你是何故狠心掌掴自己?”
这话从沈桓修嘴里冒出来,怎么听怎么讽刺。分明眼不见心净,郑逍还是下意识抬起手背遮住眼,呵呵冷笑反问:“所以妾身抽自己大耳刮子那时,殿下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却不当即阻拦?”一回想自己身陷幻象当众发痴的场面,她很难简单咽下这口气,只怕以后再见宫人,逃不了要被笑话的命运。
只是她以往听说遇上鬼瘴迷失心窍,得狠狠甩几个巴掌打醒当事人才见效——虽然知道鲛人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不过郑逍是想破脑袋也难以将那黏糊糊的玩意儿和动画剧作里的美人混为一谈。与其相信幻象里干瘪丑陋,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变异壁虎就是美人鱼,她宁愿选择相信唐三藏精通街舞。
闻言,沈桓修那厢先是默不吱声,随后郑逍感到对方忽而靠近,温热掌心轻轻覆在自己头顶,然后竟一边温柔轻慢地摩挲,一边凑近她耳边沉声道:“莫怕,班扬医术超群,有他在,本宫绝不会让你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郑逍默默给这通摸头杀打了满分,也算他还有良心,毕竟要和这种伪善的人长期同一屋檐下,已经足够黑暗了。
郑逍不给面子翻了个身背对他,不以为意轻叹口气:“妾乏了~”其实也多亏期间出了这么个大乌龙,不然她还得每晚去那鬼地方饱受煎熬。就算没有怪力乱神,光凭她这骇人的亲身经历和天马行空的想象,早晚会精神分裂。
说起对方口中的班扬,郑逍难以确定他医术高明与否,就刚刚给她整出悬丝诊脉这茬而言,却着实是雷人的。
沈桓修刚遣走下人,便自行更衣爬上床。郑逍正假寐,半睁了只眼又想起根本看不见,只竖起两耳仔细感受那厮悉悉索索的动静,直到确定对方躺下再无动作,这才安安心心松懈了全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郑逍就醒了,主要是沈桓修好巧不巧在后院练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听声音是上蹦下跳像在耍猴,动静不是一般大,睡得再死都得醒。后来有人进屋,郑逍坐起身子只闻侍女对人温言细语,静心听着像是嘱咐些什么。
“班扬见过主子。”原来是昨天来的大夫,一口标准新闻联播腔,越听越觉得违和感爆棚。郑逍懒懒应了声,幻想当事人俯身在床前行礼的场面,刚说了个“免礼”话音还没落只觉面前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不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气,而是股淡淡的草香,像是雨天过后灌木丛中散发出的沁香,清新提神。
郑逍径直伸手,等他缠上丝线号脉,谁知对方语气比游清风还淡漠道:“抬头。”
前者照做,随即把头往上仰。
“不用太高,正对属下即可。”
郑逍看不见人影,只好凭感觉转过脸一动不动等他下文。那人像是极不擅与人交流,郑逍听那声音冷冷淡淡,刚想开口奚落两句,眼皮就被人毫不手软地扒开。她清晰感到对方指尖冰凉,若非被提前知会了声,她会以为那是从冰柜里伸出的冻猪蹄。
好在他下手轻慢,郑逍这才压下心中的不悦,配合对方的检查。那感觉是说不上的别扭,眼前漆黑一片,像任由陌生青年男子摆布一般,尴尬症难免发作。何况他扒过了左眼扒右眼,又用指尖在她脸上瞎按,郑逍心里琢磨着,这时候是不是该应景地喊“嘿,葵花点穴手”。
“敢问先生这是……?”后者难耐挤了个笑脸,谁知人家默不吭声把注意力转移,待侍女悉心将丝线绕在郑逍手腕上,那人才冷不丁道:“不要说话。”
哦——眼皮儿也给你扒过了,脸也给你摸过了,你实在没必要悬丝诊脉装矜持,因为这样反而显得矫揉造作。
片刻之后,那冰山像是对侍女说了句“将她头扶正,莫动”,紧接着磨蹭半天,等郑逍以为人早走了,耳边才传来新闻联播腔:“主子今日身子可有不适?”
郑逍嗅了嗅鼻子:“没什么不适,只是早膳还没用,有些饥饿~”
“主子脉象虚弱,血气不足,前段日子可是流了血的?”
郑逍面不改色点头:“正是。”
“多加调养休息。”
“多谢先生,待本宫复明,少不了先生好处。”
“主子客气了,为二殿下办事是属下的职责,凡事只要主子好,我们做下人的自然受益匪浅。”
郑逍想对方应该是个好人,不禁莞尔:“先生所言极是,如何,方才诊脉可看出,我这双眸子能医得好?”
“这是自然。”郑逍分明听他轻笑,只一时惊异,刚想奚落两句,忽而眉间一阵剧烈刺痛,疼得她直接爆粗“Cao”了声,太阳穴处突突直跳,整个后背冷汗稀里哗啦渗出。
郑逍两行清泪是哗哗往下淌,像把打碎了的牙往肚里吞那样痛苦道:“敢情你假装闲聊……是想趁我不备……狠戳一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