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很快就发现了蜥蜴，但抓住一只蜥蜴，则是许久后的事情。这东西并不好抓，又因身形原小极其灵活，往往骑士才刚刚发现，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再错过了几只小蜥蜴后，骑士终于一个纵身，扑倒在地，捕到了一只蜥蜴。他用手掐住怀中蜥蜴的脖子，顾不得手上的擦伤和被蜥蜴抓咬出的伤口，转身，走向卡尔。
    而在尼克斯捕捉蜥蜴时，卡尔已经用5000灵魂力兑换了一小瓶“暗精灵血酒”，此刻正打开盖子，轻闻血酒的味道。
    平心而论，暗精灵血酒的味道很淡，颜色微微发黑，并不腥稠，可以看出阿格摩温暗精灵的酿酒技术很是高明。
    卡尔静静望着瓶口里的黑色液体，微微发了会呆。
    他其实心里没底。
    在尼克斯死过一次后，他再不敢冒任何风险。
    卡尔转动眼珠，用余光瞥了眼满地乱跑，捕捉蜥蜴的尼克斯，半垂下眼，继续出神：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出其它办法。
    唯有孤注一掷而已。
    想着，卡尔将左手伸向腰间，却发觉指尖一空。直到这时，他才发觉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被扔掉了，扔在那个古怪触/手的嘴里。
    卡尔愣了愣，转头，看了眼尼克斯，而后忙低下头，用左手擦干自己的眼泪。
    骑士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当他掐着蜥蜴走向卡尔时，后者正低头望着瓶口，见他来了，看眼他腰上的剑，低低道：“剑，借我一下。”
    闻言，骑士用空着的手抽出剑。
    卡尔伸出右手，将右腕抵在剑上抹了一下，而后手放在瓶口，让血液顺着伤口落入血酒里。
    骑士静静望着卡尔，不明白对方如此作为的意图。此刻的卡尔也渐渐慌了神，忍不住开口：“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系统虽然说过我不会死，但我不知道我的血究竟有没有这种效果。卡尔不敢抬头，直勾勾盯着瓶口，心脏越跳越快：“也许我的血能够解开血酒的毒性，也许……”不能。
    “也许我们可以找其他方法，”卡尔顿了顿，试探道：“或者，回去？”
    “去哪？”骑士盯着白色的酒瓶，反问。
    圣子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而抢走他神器的希尔薇家族，也并非善类。
    罗德尼亚大陆总共就三个国一个教廷，他已经得罪其二，去哪也不安全。
    听此，卡尔住了嘴。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确定血液已经和血酒融合后，才倾斜瓶身，小心翼翼地将血酒灌入蜥蜴的嘴里。
    蜥蜴的嘴被骑士强制掰开，又无法逃走，只能在骑士怀中乱扭，那些暗色的血酒就随着它的动作四溅，浸染了骑士的衣襟。
    做完这一切后，卡尔和骑士无声观察这蜥蜴，慢慢看着蜥蜴停止挣扎，最后缓缓闭上眼睛，安静死去。
    “也许是血不够。”看到这种情况，卡尔急匆匆说了一句。
    骑士不置可否，只无声凝视卡尔手中的瓶子。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这血酒的毒性，但知道又如何？
    前有狼后有虎，选择哪条路都凶险万分。
    “之前，是你救了我？”直直望着瓶身，骑士低低问了一句，同时用右手摸摸前胸，声音更低了一分：“胸部的伤口，也是你帮我治疗的？”
    卡尔不知道尼克斯为何突然说道这个。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永远不能诉之于口，于是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如果我有危险，你还会救我吗？”骑士又问，上移视线，直勾勾望着卡尔。
    对面的卡尔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他以为自己会立刻给出尼克斯答案，却发现自己竟不知原因的犹疑了。记忆似乎忽然回到了尼克斯死去的那天，令他干涩得根本说不出话。
    会。但是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见卡尔沉默，骑士眯起双眼，继续追问：“你会救我吗？”
    这此，卡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边点头，一边开口，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肯定：“会。”
    直到这时，骑士才笑了，拿过卡尔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而后一边笑，一边说：“我相信你。”
    说完，骑士抽出剑，走向堕落沼泽里，他并没有等卡尔，只是向前走，紧紧将剑柄攥在手里，以此来排遣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也许，他会死也说不定。骑士想了想，努力走向堕落沼泽，保持理智，膝盖却是渐渐无力起来，缓缓地曲折，最终跪了下去。
    一直望着骑士的卡尔见此，心脏狂跳。他迅速跑到尼克斯身边，见到此时的骑士正用右手拄着剑，低垂头颅。
    一滴又一滴血液从骑士垂下的头部滴落，令卡尔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在原地愣了愣，才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骑士塌下去的肩膀。
    但在卡尔手碰到尼克斯前，骑士先开了口：“别碰我。”
    骑士说着，用左手捂住了嘴巴，想让口中上涌的鲜血喷得慢一点。但这无济于事，腑脏里的血液不停地抽搐，痉挛，顺着血管一路进攻到喉头，顺着口腔溅了出去。
    “尼……你怎么样？”差点说漏嘴的卡尔猛地捂上嘴，屏住呼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料地上的骑士耳尖的将那个“尼”字放在了心里。
    他记得自己苏醒时，卡尔也说过这个字，也是如此半遮半掩，欲盖弥彰。一次他可以认为是巧合，第二次却无法这样说服自己。
    尼什么？是不是他的名字与这个字有关？骑士想着，抬起头，满脸血水的狰狞面孔，令卡维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卡尔的胆子并不大，如果不是之前跟随尼克斯见过太多血腥场面，此刻就不只是后退一步而已。他将放在嘴上的手捂得更紧，意识到自己无法呼吸时才猛地松开，半弯下腰，努力呼吸。
    尼克斯此刻的模样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恐怖。带有剧毒的暗精灵血酒自入腹后就侵害着他的躯体，令他多处脏器损坏，但卡尔的血却是及时阻止了这种破坏。但耳鼻处的血液却是无处可去，只能顺着口腔和鼻腔流出来，就连眼眶，也因为淤血过多而流下了一行行血泪。
    骑士“呸”的一声将口中的血液吐出，又用左手臂抹了抹眼部的血液，这才轻咳一声，回道：“暂时还死不了。”
    “不要怕。”
    卡尔红了脸，低低地说：“我没有害怕。”
    听此，骑士笑了，不再和卡尔做些多余的争辩，拄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起来时，他有些晕，眼前昏黑，但片刻后，他就觉得自己清爽无比，精力充沛。
    暗精灵血酒，显然起作用了。
    但与骑士的放松不同，望着不知何时蔓延在尼克斯身上的黑色纹路，卡尔的心渐渐沉下去。他用右手摸摸骑士的脸颊，保持缄默。
    骑士任卡尔摸着，也沉默不语。他能从卡尔绿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那副满是黑色纹路的鬼样子。
    想到此，骑士扒开衣服，低头看了眼心脏。心脏处的皮肤很正常，并没有浮现寓意死亡和毁灭的红色光环。
    系好衣襟，骑士轻笑一下，安慰道：“别担心，等暗精灵血酒效果消失，我就会恢复正常。”
    说着，骑士伸出右手，摸了摸卡尔的头，继续笑：“我，跟他们不一样。别害怕。”
    明白尼克斯误解自己意思的卡尔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害怕你会‘堕落’，我只是……”害怕你，没办法走向那个光明似锦的，未来。
    卡尔轻轻吸了口气，回过神后后退一步，躲开骑士的手，别过头，不再言语。
    这样明显疏离的动作令骑士的心猝然颤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是再保持不住笑脸，一扭头，走向堕落沼泽。
    只是什么？骑士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咀嚼着卡尔的话，觉得内心又温暖又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狂躁。既然不是害怕他，也不是害怕他会“堕落”，那么卡尔，你在害怕什么？
    有什么东西，会比“堕落”更可怕？
    骑士自问着，眯起双眼，直直踏进堕落沼泽的灰绿雾障里，同时右手一挽，在左臂上划出一道细长的浅痕，任血液四下飞散。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新鲜血液的味道，会令堕落沼泽里的生物疯狂起来。
    但同时，想要疯狂的，还有骑士本人。他不明白，不明白卡尔究竟在想些什么。
    卡尔救过他，愿意为他不顾生命危险去堕落沼泽引怪，承诺会一直保护他，这些都足以获取他的信任。甚至，他现在只信任卡尔。
    如果这世界还有“信任”这种感情的话。
    但说到底，信任不过是个缥缈的词汇，他看不见也抓不到，既不能像“神的守护”那样时刻戴在身边，也不能找个地方，将卡尔藏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永远得到一个人？才能知道自己确实拥有着对方呢？
    骑士问着，表情不由得变得凶狠。他直勾勾望着面前的灰绿雾障，斜瞥了眼左手，而后狠狠握拳。
    随着他的动作，左臂的肌肉收缩，伤口崩裂，再次溢出鲜血。
    望着那逐渐流出的红色物体，骑士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将左臂前甩，令血液溅到堕落沼泽浓雾重重的四面八方。他仍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但他会是个好杀手，非常好的杀手。
    他会，不，是他一定会将任何竞争与威胁，杀死在萌芽状态。
    如果没有人来和他抢，那么卡尔，就必然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想明白的骑士笑得越发得意，前迈一步，进入灰蒙蒙的雾障里，暗暗在心里呢喃道：
    获得想要东西的第一步是，不择手段的，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