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似乎陷入了僵局。
    卡尔明白这僵局不可避免，却未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他望着骑士充满杀气的蓝色双眼越来越亮，终是忍不住伸出手，盖住。
    然而对面的人一掌打偏了他伸过去的双手。
    骑士冷冷瞥了眼卡尔，后退一步，放在两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握拳，积攒力道，质问：“你干什么？”
    卡尔摇了摇头，直勾勾望着灰扑扑的地面，不言不语。他并没有哭，此刻的他，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了。
    见到对方没有动作，骑士不动声色地放松身体，但他的双拳并没有松开。如果这个人敢骗他，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不能相信别人。任何人都不能信。
    这世界，除了他自己，再无人可信。
    骑士收回审视卡尔的目光，垂头，想了片刻。他的记忆仍旧混乱不堪，却总算有了些眉目：他应该是出身于某个城镇的孩子，由于某种原因被教廷追杀。
    那些教廷的人确实杀死了他，只是由于不可知的原因，他又重生了。
    那么，是谁救了他？会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憔悴又弱不禁风的人吗？骑士用目光扫了眼面前灰头土脸又神色忧郁的人：这一望无际的荒野只有他们两人，除了对方，再无其他人选。
    但他既然可以救他，为他升级，为什么躲不过他的攻击？骑士想着，蓝色的双眼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如果是他被人掐住了脖子……
    想到此，骑士冷笑一下：绝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他不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卡尔依旧保持沉默。从尼克斯重生开始，他就陷入了缄默，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面前的骑士如此陌生，令他手足无措。
    见到卡尔愣神，对面的骑士唤了几声，见没有效果，又推卡尔一把，直把他推/倒在地。
    这个意外出乎两者的预料。卡尔是未料到自己如此弱不禁风，一推就倒，而骑士则是震惊于对方的孱弱。他以为这个叫做卡尔的人不过看着有些羸弱，却没想到对方的体质，竟如此之差。
    这样弱小的人，就算再给他几百次机会，也没办法伤害他。
    明白这点后，骑士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他冷冷看眼倒在地上的人，见到对方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欲哭不语，突然心尖一疼，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右手。
    骑士根本说不明白此刻的感觉，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行动。理智告诉他要保持冷静，但偏偏心绪是如此复杂，复杂到他暂时忘记了考虑风险。那双绿色就那样迷惘地睁着，眼白分明，衬得一张花脸如此哀凉，令他挪不开眼。
    在回过神的瞬间，骑士就收回了右手，他蓦地半蹲，直勾勾瞪着卡尔迷茫的双眼，语气又惊又气：“你对我做了什么？”
    卡尔没有回神，他正深陷在系统消失前留下的信息里，难以脱身。
    见到对方出神，骑士又伸手推了对方一把。但这次他用的力道极轻，刚刚碰触卡尔的身体，就迅速收回手，不敢施加任何力气。
    这回，卡尔终于回了神，他瞪大眼睛看了眼尼克斯，茫然地眨了眨眼。
    骑士的脸色并不好，他狠狠剜了眼面前的卡尔，神色中却又上些小心翼翼，看起来古怪又矛盾。但骑士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他直直望着卡尔，再次追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不明就里的卡尔只好摇摇头。
    见到对方摇头，骑士的脸色越发难看，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别想狡辩。你是不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魔法控制了我……”我的心？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见到骑士满脸怒色，后知后觉的卡尔突然神色一亮，蓦地握住骑士的手，问道：“你有感觉？”
    系统说过的，虽然记忆不再了，但是感觉仍存在，那就表明，表明……
    卡尔的神色越来越亮。这是不是说明尼克斯还“记得”他，是不是说明他和他之间，还有可能？
    然而片刻后，卡尔就松开了尼克斯的手。他半转过脸，垂眼，强迫自己控制情绪，而后才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不要在意。”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被吊起好奇心的骑士眯起眼睛，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在隐瞒什么？”
    卡尔摇摇头，拒绝回答。为了逃避追问，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就着坐地的姿势环住双臂，将头埋在臂弯里。
    见此，骑士只能不甘心的作罢。对面的人弱得他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只好恨恨地起身，别过头，逞口头之快：“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最终都会查出来的。”
    总有一天，他会查出来的，但不是现在。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如何活下去。除此之外的疑虑，是衣食无忧后要考虑的问题。
    再说，他根本无法从这个叫做卡尔的人身上感受到一丝魔力，也就是说，卡尔并不是魔法师，自然也不可能用什么暗魔法控制他。
    想到此，骑士费力地思考，强迫自己的大脑陷入回忆：他似乎是在执行学院的魔兽试炼。
    没错，就是凯恩学院的魔兽试炼，他和希尔薇等人预定去洛瓦安峡谷猎杀中级六阶的狮鹫。
    想到希尔薇，骑士的大脑蓦地一疼，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双眼泛红。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关于试炼的所有，那个他爱着的女人，最终因为神器“神的守护”，背叛了他。
    回忆至此，骑士的双眼已然红透，他愣愣僵在原地许久，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无法说清此时的感受，他甚至不敢说自己此时是否处于愤怒。
    这是种比愤怒更无力无措的感觉。一醒来就接连死爹死妈，遭到爱人背叛，这种接二连三的惨剧，令骑士毫无防备的心，瞬间就跌入了谷底。这些痛苦来得太快太突然，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食了他的心，却未给他任何疗伤的机会和时间。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他，除了复仇，一无所有。
    骑士楞在原地，转头，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卡尔。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面前，揪住对方的手腕，掰开，强迫他直视自己。
    骑士本来想逼迫对方开口，却未料到刚想逼问，就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卡尔此时哭得很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但这该死的泪水就是止不住。为了不被尼克斯看到自己这副惨相，他一直将头埋在臂弯里，没敢抬起，却未料到还是被发现了。
    见到这样涕泪纵横的卡尔，骑士的质问一下子哽在喉咙里。他静静望着卡尔泪流满面，终是忍不住伸出右手，极轻极轻地擦去了对方的眼泪。
    骑士心软了，莫名其妙的心软了，但他不肯承认，冷硬道：“哭什么哭。”
    卡尔没有回答。他泪眼模糊地看着尼克斯，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个熊抱抱住对方，将头埋在了骑士的肩上。
    在卡尔扑过来的刹那，骑士的身体就绷直。如果不是身边没有盾剑冰霜，他早就竖起盾牌挡住对方了。
    被死死抱住的骑士翻了个白眼，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情，他并不讨厌对方，甚至，竟然觉得有些，欢喜？
    尽管骑士明确知道他们从未见过，但他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他们，熟悉异常。越是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这感觉就越是强烈深刻。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叫做卡尔的人，又为什么要救他？
    想不明白的骑士在心里叹了口气，迟疑许久，才伸出右手轻拍卡尔后背，嘴上却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真是好笑。”
    “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
    听到这话，卡尔慢慢抬头，直视尼克斯，却是突然笑了。大悲大喜之下，竟是边哭边笑，鼻下的鼻涕也随之一颤，形成一个小泡泡破开。
    看清这一幕的骑士瞬间黑了脸。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推开卡尔，后退十几步，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开了口：“将你的鼻涕眼泪擦干净。”
    卡尔又是笑，边笑边哭。他一边将脸上的液体擦干净，一边望着尼克斯，内心在短暂的开心之后，陷入更大的悲哀。
    但骑士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刚才那个可笑的插曲还消除了他的紧张和部分警惕，令他放下心。
    放下戒心的骑士这才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收回地图，认真看了许久，明白他们身在何处。
    他们正在堕落沼泽边缘地带。向东走上少许，就能闯入这个号称死亡之地的禁地。
    意识到这点后，骑士皱了皱眉。教会的总部教廷位于斯塔城，陆地三国中，安德拉蒙帝国离斯塔城最远，但他们现在位于堕落沼泽附近，属于佩内洛普和安格玛的接壤地带。
    而佩内洛普王国毗邻教会，显然无法前去，因此他们只能东行，攀越索伦斯山脉到达安格玛王国，再乘传送阵回安德拉蒙帝国。
    这条路线充满风险，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否则他只能步行走回安德拉蒙。
    想清一切的骑士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卡尔，见到对方脸上再无异物，这才缓了缓脸色：“如果升级需要灵魂力，那么改变血统需要什么？”
    对面的卡尔老实回答：“也需要灵魂力”
    “也就是升级和改变血统的关键，都是灵魂力。”骑士说着，用右手在在地图上的堕落沼泽处点了点。
    索伦斯山脉极陡峭，唯一的平原入口位于堕落沼泽处，但堕落沼泽的雾障带有剧毒。这重重的毒雾笼罩着整个堕落沼泽，令所有闯入者皆立即毙命。
    然而走回安德拉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此刻他们无食无水，又无任何武器防具，十有八/九会死在路上。
    左右为难的骑士看了眼卡尔，试探道：“除了升级和改变血统，你还有什么动能？”
    “能不能变出武器或是防具。”只要有武器，骑士就有办法暂时活下去。
    卡尔闻言，低下头，抽出挂在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对面的骑士见了，无奈地笑。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取笑对方，只能反问：“你是认真的？”
    “你手中的匕首只能用于防身或者偷袭。”骑士在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没忍住，摇了摇头。
    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憨的人，将匕首送给骑士？
    “直剑、短剑、长剑、半手剑、什么剑都行，如果没有剑，斧子、锤子、长/枪也行。”最终，无可奈何的骑士只能如此叹气。
    但是叹完气后，骑士又觉得疑惑。他对于对方的脱线并不吃惊，甚至在他的意料中，对方就该是如此：他不懂这些跟杀戮有关的东西。
    他不适合。
    这是个非常古怪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这想法从何产生。无法得出任何答案的骑士只能静静望着卡尔，一一审视对面之人的音容笑貌。
    他确实不认识他。
    但是，他熟悉他。非常熟悉。
    就在骑士胡思乱想间，对面的卡尔已经在商店系统挑好了武器。一柄与冰霜相似的半手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被卡尔握着，递到尼克斯手中。
    而在见到半手剑的刹那，骑士的双眼蓦地一闪，连剑也未接，脱口而出：“你知道冰霜？”
    

    作者闲话：

    最近心累，明天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