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去瑞文城了，去洛瓦安峡谷。”
    尼克斯说完这句，就拉着魔药师前行，却是越走越快，最后快到卡尔几乎跟不上的地步。
    无法跟上的卡尔皱起眉，来了脾气，干脆停在原地不再前进，用失焦的双眼瞪着尼克斯，却还瞪错了方向。
    见此，满心焦急的尼克斯不忍再强求，开口解释道：“希尔薇可能有危险。”洛瓦安峡谷里有着群居的中级六阶魔兽狮鹫，希尔薇和约翰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希尔薇在洛瓦安峡谷？”卡尔疑惑。
    “她说在洛瓦安峡谷集合。”尼克斯解释，心里却也不明白希尔薇会为要选洛瓦安为集合地点。从禁忌森林去洛瓦安少说要一天的路程，为何不直接去能提供补给的瑞文城呢？
    还是说，没能拿到虎猫脊椎骨的希尔薇，想要猎杀狮鹫来完成学院的试炼？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在尼克斯的脑海，令他都无暇思虑自己的伤势，此时一停顿，却觉得周身火辣辣的疼痛，竟是才结成凝块的伤口再次崩裂。
    尼克斯皱了皱眉，环视周遭一圈，确认四周安全后才低头看了眼伤势。上身除了右臂伤口因为拉扯魔药师裂开外，并无太大损伤，下肢双腿却因为速行血水纵横，看起来颇为凄惨。
    照这个伤势看来，最早要明天才能赶路。
    尼克斯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见到魔药师仍旧在生闷气，故作轻松道：“那些伤药还有吗？”
    卡尔听后点点头，忘了赌气，神色担忧地问，“伤口裂开了？”
    骑士没有回答，只笑了笑，强撑着疼痛转身，开始思考如何度过这艰难的一夜。如今的他已经算是半个废人，就算拼尽全力也可能无法护住魔药师，因此他们需要早早就找到安全的营地。裂开的伤口也需要时间愈合。
    “那些药，驱虫药，你还有吗？”思索片刻后，骑士转头问道。
    卡尔点点头，想要从魔法项链中拿出药瓶。尼克斯见此，制止道：“并不是现在。”
    听到这话，卡尔疑惑地歪了歪头，但他并没有机会询问，因为片刻后尼克斯就轻握住他的左手臂，再次引路。
    卡尔的面前仍旧一片血红，他在意识中问过系统关于失明的事情，但是系统并未作任何回应，就连之前机械的“超出权限范围，无法作答”这种回应也没有。系统就仿佛死了一样，对卡尔的提问不闻不问。
    见此，卡尔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他的失明并非是永久xing的。
    这一路上，魔药师都很识相地保持沉默，但这种沉默却令尼克斯有些不安起来。虽然他的目光时时关注着四周动静，大脑却总是忍不住不停走神，想一些与此刻并无相关的琐事。
    这世上没有人能收服超圣阶的雷霆暗狮，因此雷霆暗狮的消失只有一种可能——它被传送到了其它地方，也就是说，魔药师以某种禁术施展了空间魔法。但空间魔法……
    尼克斯狠狠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神游，然而思绪这东西有时候并不受人控制：罗德尼亚大陆没有人会空间魔法，但这并不代表空间魔法不存在，实际上，在上古史中就记载过关于空间魔法的传闻。
    然而这传闻是如此的荒诞神奇，令人根本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性。
    这传闻与龙及龙岛有关。
    这世界知道上古史的人并不多，那个充满神、魔族、杀戮的年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未解之迷，就算终生研究上古史的老魔法师也不敢说自己知道上古史的所有真相，但关于龙岛方面，老魔法师还是略知一二的。
    尼克斯曾听老魔法师提起过那段历史，那时候老魔法师喝醉了，管不住嘴，将大路上人尽皆知的童谣传说当成科普说给他听，尼克斯虽然面上恭敬地听着，心里却十分无聊无奈，直到老魔法师说到龙，他的眼神才蓦地一亮。
    “所有人都认为龙不存在，只因为他们找不到龙岛。但是他们错了，错得离谱，龙岛是存在的。”老魔法师说着，再饮一口麦酒，打了个嗝。“之所以没有人见过龙岛是因为，它消失了。”
    消失了，准确的说，龙岛被空间魔法传送到了人们所知的地域之外，它仍旧在罗德尼亚大陆上，但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而至于龙究竟是怎样发现空间魔法，龙岛又是被谁送走，没有人知道，它们已经随着上古的逝去永远埋葬在历史的墓地里。
    尼克斯忍不住转头，偷偷瞥了眼魔药师，对方仍旧一副深情天真的模样，虽然神情憔悴，双眼血红，但尼克斯能感觉到卡尔对自己全身心的依赖及贪恋。
    他信任着他，毫无防备、全身心的信任。
    想到此，尼克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但这微笑还未成型，他的表情就蓦地一冷，在心里冷冷道：他信任的不是他。
    他真正信任的，是那个与他相似的人。
    他究竟，来自哪里？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他和那个人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情？尼克斯在心中接连逼问自己，明知道没有答案却不肯停歇。他知道他不该问这些问题，因此他不问，但这些问题就像根刺，越发深入地扎进他的心脏，令他开始产生疼痛。
    最终，尼克斯深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为了专注精力，他改用左手引领魔药师，右手则伸到腰间，握住了短剑。而在握紧月光之泪的瞬间，尼克斯蓦地眯起双眼，绷紧身体，露出冷蔑又残酷的微笑，像头狼一样梭巡四周。
    每当感觉难过或者沮丧时，尼克斯就喜欢如此，握住武器的触感能够令他安心，那种冰冷的触感似乎从灵魂深处而来，提醒他身为一个杀戮者的最基本要求：生存至上。
    卡尔感应到了尼克斯的气场变化，但目不能视的他选择了相信对方。
    他不想成为尼克斯的累赘。
    禁忌森林的空气依旧浑浊，时时刻刻散发着腐木及各种动物粪便和花草的味道。一层层的树木环绕在两人四周，似乎从哪个方向走都是正道，又似乎哪个方向都是歧途。
    尼克斯皱皱鼻子，深深吸了口气，血腥味已经淡去，被四周浓烈的腐木气味掩盖。他松开握住魔药师右臂的手，低语道：“在这里等我。”
    听到声音的卡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骑士松开手的瞬间，说不失落是骗人的，尤其是此刻双眼一片血红的情况下，这种分别更是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甚至不敢想尼克斯会不会回来这种问题，毕竟在安铎那里，他就已经输过一回。
    输得，肝肠寸断。
    尼克斯并不知道魔药师的所思所想，他正打量四周，在一层层一排排的树木中寻找庇护之所。
    最终，尼克斯看中了一棵老树。这棵老树并未死，它的树皮依旧在为枯萎的树枝输送营养，但可能年岁太久，加上虫害严重，老树的树皮都剥落了，露出里层发黑的树心。而在树干中央，一棵巨大的空洞就这样暴露着，边缘粘着不透明的黄黑色虫卵虫粪和各种杂屑，里侧则黑得令人心寒。
    这是棵颇为古怪的老树，对于普通人来说诡异而妖邪，但对于此时的尼克斯来讲，却是再舒适安全不过的居所。
    当然，这个舒适安全只是相对于睡在地面而言。
    握住月光之泪，尼克斯开始双手并用地劈砍树干的空洞，扩张树洞。许是被虫蛀得厉害，老树的树干木质潮湿松软，尼克斯还未用力，树心就纷纷粉碎，扑簌簌的落下。
    见此，尼克斯微微后退，与树干保持些微的距离，手中的动作却未停。
    在清理完树洞上方的杂物虫卵虫粪后，骑士不得不费力半蹲，开始整理打扫冲动下方。木质杂屑和虫卵虫粪堆积了厚厚一层，尼克斯却并不介意。
    毕竟对于曾经四处探险、朝不保夕的人来说，遇到一个能够提供居住、躲避野兽的树洞已经算是走了大运。尼克斯幼年去菲尼斯城时，就经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枕着树入眠。
    整个过程并不长，但当身后站定的卡尔再次听到骑士的呼唤声时，竟觉得心脏在刹那间加快速度，欢悦得彷如要就此炸裂。
    过度的惊恐和欣喜令卡尔应答的声音都走了音。
    尼克斯听此，微微皱了皱眉，不由得转头，看向魔药师，而在看清对方表情的瞬间，他的心里五味陈杂。他不知道卡尔和那个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他第一次见到别人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那种卑微、讨好，又带着情不自禁的欣喜的表情，令尼克斯没由来的觉得心酸和无奈。
    他有多爱那个人呢？是像他对希尔薇那样，用生命来爱着他吗？
    但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尼克斯的眸色蓦地一暗，突然觉得面前的魔药师令他生厌。
    如果那么爱他，就去找他啊！
    心中不满的骑士也确实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一字一句，极尽冰冷道：“我不是他。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把我当成他。”
    欢心奔过去的卡尔听到这话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从骑士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但他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他并未做什么事情惹怒尼克斯啊。
    最终，卡尔半垂下头，再次坦言：“我没有将你当成他。”
    “那就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尼克斯说完气愤地站起，却因为低糖眼前一晕，倚着树才站定。但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和怜悯，措辞冷酷：“如果那么爱他，就去找他。”
    “不要来烦我。”
    听清骑士话语的卡尔蓦地一愣，双眼都开始失焦，他想要忍住泪水不哭，但眼泪仿佛洪水，决堤就再不能止住。
    无言以对的卡尔只能沉默地哭着，哭得尼克斯心烦，想要抓狂。
    尼克斯甚至想就此走人，但他明白手无缚鸡之力的魔药师，根本没有能力在禁忌森林独自活下去。
    是他将他带进来的，他就得负责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出去。
    陷入愤怒却无法向魔药师发火的尼克斯恨恨地瞪了眼对方，将手中的月光之泪深深地cha入树干，在树皮上刻下一道长长的伤痕，惹得树皮纷纷剥落，这才吐了口气，向着卡尔低语：“过来。”
    没能反映过来的卡尔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却听对面的骑士不耐重复一句“过来”，语气更加恶劣。
    不敢反抗的卡尔摸索着走了过去，期间也踉跄几次，甚至摔倒，但尼克斯只是冷漠地看着，直到魔药师走到他面前，才冷冷地用目光注视着对方。
    卡尔被尼克斯的气势吓傻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事情，只是谨小慎微地轻声喘着气，不敢妄动。
    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尼克斯冷着脸钻进树洞，舒展身体，以最舒适的姿势蜷在树洞后，就向卡尔道，“过来”，同时伸出右手，将对方扯进树洞，抱在怀中。
    突然的失重令卡尔挣扎了一番，期间无意碰到尼克斯的伤口，惹得骑士低哼一声。
    听到尼克斯的声音，卡尔立刻僵住身体，而后尽量蜷缩身体，想要将自己占的面积减到最小，以减轻尼克斯的负担，身后的骑士却出声制止，低低道，“驱虫药。”
    “撒在外面。”
    听此，卡尔从魔法项链中拿出药瓶，打开，凭感觉洒在四周。因为失明，他特意将一整瓶驱虫药都撒完，却未料到自己动作过猛，驱虫药扬起一片粉尘，呛得他咳嗽不止。
    密切关注魔药师的尼克斯看清了这一切，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卷起魔药师的袍角，盖在对方口鼻上，确认魔药师不再咳嗽后才撇了撇嘴，满脸都是嫌弃。
    如果卡尔的听觉未出问题，那么在他咳嗽完毕后，身后的骑士似乎颇为嫌弃地说了一个字——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