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番胡闹确实尽心，也技惊四座。后来将军府和司马祭也阴养了不少妖族的大妖，但是再无人如我有如此怪力，想来这也是他们始终对我一人如此顾忌的原因。
    曹髦走到我身边，他是真心为我高兴，他透过狂欢的人群小声向我许诺：“等我那日登基为帝，我定为你打造一把更好的青龙偃月刀。”
    我对什么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不是很感兴趣，回到洛阳后不久就把这大戟闲置起来。后来在洛阳城闲适了下来终日无所事事，我才想到我的后院还有这个家伙。我闲来无事，终究还是马马虎虎把它当做自己的武器练了一些套路。
    我还是用不惯天人的武器，我不懂那枪尖和“井”字刃有什么用，我始终把它当做重一点的棒棍，每逢陷入敌阵只管狂砸乱敲，也有奇效，时间久了用起来竟比以前空手的时候更顺手，也不像赤手空拳的时候般杀完人后要洗手，吃饭的时候手上总是一股血腥味，实在扫兴的很。
    在我生命中最后一战，也是最惨烈、最华丽的一战，我靠着这根大魏皇帝亲赐的大棒子，一路从洛阳南徒步杀到了洛阳北，一路上我跨过的尸体多的数都数不清，上千魏军被我独身一人困在朝政殿内，像老鼠崽子一样缩在里面，害怕得瑟瑟发抖，用可以找到一切死死堵住门口，生怕我闯进去。那一战我确实出尽了风头，但是我心知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于是我终于还是将那吕奉先的神兵丢下了洛阳宫，我可以战死，但是我不容许大魏皇帝赐给我的大棒子在我死后落入那些宵小手中，神兵蒙灰。
    魏军自南十五里，聚军三万，皇帝御驾亲征，三月，无功而返。
    北部大陆实在太大了，大到天人的马俊和战车那慢腾腾的速度，穷尽一生都走不到北边的尽头。北部的那些妖蛮也知道东边的皇帝发怒了，于是他们躲了起来，躲到深山老林里，躲到冰窟深渊下，大魏人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天人最好的神马尚且跟不上妖蛮的巨狼和獠猪的速度。大魏骑兵也不敢深入“天地苍穹”以北的不毛之地，补给线太长，战事未开魏营就会因为军粮不够而陷入不战而乱的绝境，更何况还有一件事所有人都明白——天人想要在地面上与妖蛮开战，没有十倍的兵力那无异寻死。
    我们根本就不敢进入妖蛮人口最密集的“深蛮之地”，我们心知肚明，我们根本不是妖蛮的对手。
    我们打到了“天地苍穹”大魏皇帝就下令撤军了，一路烧毁无数妖蛮建立的村庄，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明年他们的势力很快就会卷土重返。
    就仿佛是在过家家一般，妖蛮趁着大魏的边境空虚，就来大肆烧杀抢掠一番，只要攻破了天人边境的城墙，天人的领土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东西想拿就拿想烧就烧，他们杀光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天人男人，抢走天人储存起来的粮食和水，砸烂天人的房舍和牛棚猪圈，带走天人的耕牛和肉猪，烧掉天人的田野和树林，强奸天人的女人，将她们的头盖骨砍下来当做装饰品和战利品。然后消息传进洛阳宫，那些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就纷纷震惊了，高潮了，仿佛被烧掠的是他们一样，一致群情激愤上书圣上，要求增加军费派驻大军。然后就是全国大征兵，增加税收调集军资，用以北伐妖蛮，以平国愤。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每次都是大军出征，地动山摇，一次次无功而返，劳民伤财，周而复始，永不休止，帝国的国力和财富就这么在一次次的冲击中不断被削弱，帝国所能控制的实际领土也在慢慢后退。
    这对于蛮族根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们本来就是全民皆兵，脚力健硕，一夜能行军三百里，渴饮铜汁，饥食沙石，也没有军粮的需求遏制他们的攻势，来自妖蛮的我比谁都清楚，他们是天生的战争民族，战，于天人，是苦难和死亡，于妖蛮的男儿，是纵情厮杀的乐园，是肆意放肆的游戏，是向部落内的心上人展示自己神勇的最好良机，也是妖蛮的战士梦中的生命归宿。天人耗不起，他们却很享受这种慢慢拖死这个庞大帝国的过程。曹摩死后谥号“崇武帝”，他一生御驾亲征大小四百多次，最大规模率军六万，与北方的蛮族厮杀。但是他死后帝国的领土扩大了吗？不仅没有，他在位之际国力和领土都在不断缩小，虽然缓慢，但是确实在缩小，东方大洋的东宋政权的文人骚客一开始把央魏看作是理想和浪漫的乌托邦，但是这十年他们已经自认为超越了央魏，不需要再俯视这座天人在鸿蒙上建立的第一个帝国了。曹摩知道这些吗？他当然比谁都清楚帝国所面临的困局，但是他有办法吗？他没有。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出兵、出兵、出兵，用来威慑北方的蛮族，告诉他们，大魏还有人能战，你们不要太放肆。是曹摩这位帝王无能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天人历史上任何一位大帝放到如今曹摩的位置上，做的未必会比他好。
    可是如果曹摩死了呢？又有谁来守护帝王的边境？毫无疑问，曹摩是大魏历史上最能征善战的皇帝之一，有他在位蛮族尚不敢放肆，大魏派出使者问责妖蛮大部还是会象征性收敛一点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他的继任者也是一位马上皇帝？不要以为妖蛮不断侵扰的北境离大魏的洛阳很远，妖蛮的大军杀进天人的球形堡垒，这在天人的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发生，陆上的蛮妖骑着獠猪和巨狼一旦踏足天上的壁垒，天人骄傲而又脆弱的文明马上就像花瓶一样被摔个粉碎。谁又知道洛阳不会是下一个长安？更何况，洛阳壁垒的体积连长安壁垒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八百年前的巨妖们在走之前来不及拆光大汉的宫殿和城池，长安尚可以被重建，妖蛮只要进来过一次，恐怕洛阳城就将彻底毁灭，再也重建之日。
    所以曹摩才会三番两次让曹髦来见识北国的风光，让他了解他所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凶残和可怕。曹髦会是一位好皇帝，可是曹髦的继任者呢？曹髦的继任者的继任者呢？终有一日，大魏将亡。这是天人的政权注定好了的，谁都知道它将发生，但是没有人有办法阻止。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曹髦告诉我的和我看书明白的道理，以我自己的悟性，这些东西我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有办法吗？当然有，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动唯一能形成北部的蛮族毁灭性的打击的终极武器——帝国的方舟群。
    那些宽大的飞翔在九霄上的空中巨船，是天人除了球形壁垒外最伟大的产物，最小的甲板上都可以承载上万的魏军，五座方舟就可以装下十万大军，更何况它们来去如风，翻山越岭根本不成问题，有了这些大家伙，弱小的天人军队就像是飞翔在空中的雄鹰，可以轻松跨越他们在陆地上所能达到的极限地标——天地苍穹——有足够的燃料甚至能载着他们飞到西部的腐烂大陆。蛮族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方舟在空中的广阔视野。方舟的腹部可以装得下一个城镇，装上魏军二十年的军粮也不成问题，甚至填满了泥土直接在方舟上种粮食都可以。
    但是，曹摩，敢出动那些静候在洛阳壁垒的驰道内的方舟吗？
    大魏的帝国不仅是北面陆地上的蛮族，还有那些居住在天上的星星的“东西”，虽然天人已经和它们约定了长达百年的和平，但是谁又知道，它们不会突然对天人的球形壁垒发动全面的进攻？还有那些占据帝国九成的妖族奴隶，虽然他们现在驯服温顺，但那是建立在天人绝对的武力弹压之下，谁又知道这个帝国一旦显出一点点的疲态，帝国境内就会引发大规模的叛乱浪潮？方舟是帝国最大的杀手锏，也是最昂贵的、最后的壁垒。出壁垒内动最小的一艘方舟，就要消耗洛阳壁垒中心的永动机内三十年的星能源和以吨起步的煤炭、木材、水和墨石，出动十艘方舟，恐怕大战未起帝国就已经自行瓦解了。
    一想到这些，令天人无数聪慧的权谋家和野心家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头疼不止的东西，就更别指望我这个大妖为这些问题想出什么解决方案了。
    三月末，北境被烧毁的城墙开始重建，大魏开始大规模撤出北境，我和曹髦带着曹灵和曹芽曹萌，先行一步离开了这里，来到了帝国境内最近的驰道，坐上了驰道上四通八达，联结了整个大魏领土的木车流马，不出三日便回到了天上的洛阳城。但是这并不代表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出城，蛮族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很快还会再来，到时候，曹髦或许就不是以一个学习者的身份，而是大魏军的主帅身份，离开洛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