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少年竟是脑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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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宴会下来,人们心中又是各方算计打算。
太后年纪大了,又笑了好些时候说了这许多话,宴会至半便有些撑不住累了,便由晴格格扶着,带着嬷嬷们往岛上转转便往休息处走去。高无庸早就将一处幽静的小林院辟出来供女眷们休息使用。
太后见了晴儿高兴,笑着打趣道:“怎么,今日这许多青年才俊,可都是未来大清的栋梁,晴儿可有合眼的?”
晴儿闻言微红了面颊不依道:“太后说什么呢,晴儿还小,还得要随着太后,在太后身边多高兴两年呢,哪里这样早便说这种事的。”
太后不动声色的笑道:“怎的在哀家身边就是高兴了,跟着我这样一个老婆子哪里来得乐趣?晴儿莫不是哄我高兴,便是在框我呢。”
晴儿晓得太后打趣,轻轻摇了摇太后手臂娇声道:“晴儿最是不会撒谎了,说的可都是真话。跟着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太后您最是知道晴儿了,晴儿最是个皮性子,哪里呆得住,跟着太后不时的能出门走走,可不是叫晴儿高兴么。晴儿虽顽劣,却是自小有幸得蒙太后教导,自是读过女戒女则的,一旦嫁了人,定然是要以夫为天的。青年才俊们固然不错,家世显赫,战功赫赫,只是一旦嫁了人,晴儿却是要守在府中的。”说着却是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道:“所以,所以,晴儿便想啊,如果实在不能多伺候太后两年,若是可能的话,便是,便是要……”说到这里,偷偷一瞧太后笑得欢快揶揄的面色,实在是羞了不说话。
太后打趣道:“便是要什么?若是晴儿不说,哀家可不知道。到时皇帝随便指了谁,咱们读过女戒女则的某位姑娘,可就真真是要守在府中了。”
晴儿一听又急又羞,松开太后道:“太后欺负人,晴儿,晴儿不理您了。”说着羞红着脸跺了跺脚跑开了,远远却是瞧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偷偷看着太后行走。
太后见状捂着嘴笑,偏头对陪嫁大嬷嬷桂嬷嬷笑道:“桂芝,你瞧瞧,这丫头,向来没皮没臊的丫头,竟也有羞了的一天,可不是奇了。”
桂嬷嬷笑道:“太后明鉴,晴格格小女儿娇态却是可爱非常呢。往后哪家有幸得了晴格格,可不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太后扶着桂嬷嬷的手慢慢走着,说道此处也是笑道:“你瞧着晴儿今日是看上了谁?”
桂嬷嬷一笑道:“奴婢哪里敢瞎猜,不过是瞧着格格仿佛是不愿意受了世家大族的拘束罢了。格格自小跟着太后,性子活泼,又有幸得太后疼顾着,性子跳脱些也是有的。”
太后却是笑瞪了微笑的桂嬷嬷一眼笑道:“就你敢跟我耍花腔。”
桂嬷嬷作势告了饶,太后却是笑了起来,又道:“哀家自然是看得出来,这丫头啊,怕是看上了璕珎了。也是,璕珎虽无官职在身,在一众青年才俊中却是极出众的人物,哀家一眼便瞧着喜欢。懂规矩,知进退,更是个有才干的,这么些日子听着,这孩子往后是皇帝要大用的。又听说极有家财。看他做派,是个知礼守礼却是不用规矩拘了人的,按说,该是个最好的对象。只是身子却是瞧着略微单薄了些。”
桂嬷嬷接声笑道:“太后慈心,总是替孩子们操了心。奴婢也瞧着这璕珎公子自是好的,要说身子单薄,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奴婢瞧着璕珎公子虽说略单薄了些,精神却是极好的,叫人看着爽利舒服。再说了,便是实在担心,皇家里天下奇珍的补品哪里还少的了,一日里进补,不愁身子不好不是。再说了,璕珎公子得皇上脸,皇上哪里能不上心不是。”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你倒是个知心的。也是,改明儿与皇帝提一提,皇帝自然会操心。”拍了拍桂嬷嬷的手轻声道:“桂芝啊,你说怪不怪,哀家呀,今儿一眼见到璕珎这孩子便是喜欢的。那通身气派确实叫人看着舒泰,人又本事,又规矩。而且,哀家头回见他就觉得面善得很,你说,这可不是缘分么?”
桂嬷嬷又同着太后说了好些时候的话,这才慢悠悠回到了小院,见到了装作没事儿人一般,却是一直红着脸的晴格格,又是好一阵打趣热闹。
却说宴会上的后妃们见太后走了,又都略坐了坐便由皇后打头,一个个起身向皇上告辞离席。只是各自心思如何,自然不会当真不胜酒力回去休息,各自在小院附近闲逛着。
纯妃席间一直悄悄看着璕珎,她高兴极了,因着皇上一句话,原本坐得远的璕珎搬到了太后跟前儿,却是近了许多,叫她看得更清楚了。
他瘦了,却精神了,长高了,长大了,却是出彩得叫人自豪,叫人心中熨帖。
纯妃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倒成了最后一个离席的女眷。
那令妃每每总是留到最后总期望能与皇上眼神相对的,今日也不例外,等着众姐妹都走了个干净还是拖着不见动弹。几番想要与皇上搭话却总是引不起皇上注意,这才婷婷嫋嫋的走近了柔声告辞。却是半晌的不起身,只拿眼偷偷瞧一眼皇帝。气得后面几个离了席的妃子冷笑连连。
皇后一向规矩,与众妃一起受了令妃多少眼药,她的身份血统在,便是冷笑着直说了。“这外臣还在呢,青天白日的便这般作态对着皇上,简直不成体统,奴才就是奴才,终究上不得台面。诸位妹妹都是做了主子小主的人了,身为皇妃自持身份却是需要谨记,莫要坏了规矩才好。”
皇后这话放在平时那便是训诫后宫,放在此时是何种意思针对谁人大家心中却是知晓的。继后乌拉那拉氏性子严谨,最是重规矩,管理后宫也是公平有度井井有条,颇为不叫人操心。因而虽不得皇上宠爱,却是受皇上看重的,在大多数后宫人口中都口碑不错。
众位妃子闻言纷纷掩了口笑。等看那令妃不仅没有被皇上注意到扶起来,更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欠奉,还是被正在与和亲王说话的皇上身后的掌事太监恭敬请了才不甘不愿的起身离去,纷纷嘻嘻哈哈笑起来,间或就着这新鲜的乐事儿说嘴,亦或是奉承皇后两句,一行人倒也是和乐。
纯妃此时方才觉得失礼,见令妃才走也掸掸衣袍规规矩矩告了退,离去时却是微不可见瞧了一眼璕珎,眼中颇有些不舍。虽掩饰得极快极好,却是逃不过一直注意着她们的皇帝的眼。
乾隆看到此处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个叫人不可置信的想法,叫他瞬间僵硬了脸色,却是极快的掩饰了。悄悄看着璕珎,果然见他与永瑢一同告了退。心中那想法更是浓烈,竟叫堂堂天子头一回生出了奇怪的慌乱。起身便往另一个方向离去,却是悄悄趁着无人注意跟在了脚步匆匆的璕珎二人身后。宴席上自有弘昼招呼。
纯妃行得极慢,仿佛有心事,一张脸上似悲似喜,身边翠环扶着她,脸色也是惊喜交加的。二人却是听见幽静的小路后传来匆匆脚步之声,才一回身,便瞧见了那一身烟青色长袍如玉般的青年并着六皇子永瑢一道出现。霎时,纯妃红了眼眶,颤抖着双唇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深深看着那同样红了眼的青年。
便见璕珎上前一步蓦地拜倒,伏在地上半晌才颤声道:“不孝子永璋,给母妃请安。”
紧跟在璕珎二人身后的皇帝听见这一句便愣在了当场,震惊,了然……原来如此……
然而终于从记忆中将那连面目也记不清的三子回忆起来的时候,乾隆的脸色便复杂了许多,后悔是有的,不甘是有的,薄怒是有的,然而最后,却是化作了一声轻颤着的无声叹息。
乾隆没有离开,第一次做起了这偷窥者,看着前面几人的一切。
纯妃与永璋时隔九年的重逢叫这两人都落了泪,絮絮的语无伦次了半晌,这才在永瑢的劝慰下又都笑了起来。又是说了许多话,纯妃这才担心的问道:“永璋,你,可还怨着你的皇父?”
话一出口,却是忽而安静了下来,不仅仅是纯妃与永瑢紧张,最紧张的却是那藏身在暗处的乾隆,强劲有力的手指扣进了石缝尚不知晓,只紧紧盯着那沉默的青年,唯恐他说出叫人心疼的话来。
却见永璋静默片刻幽幽一笑道:“若是没有,那却是唬人的。只是这么些年了,我也想通了。当年被斥责,我们自是本身就做得不好。而且,皇父永远是永璋的皇父,当时被责,又被皇父放弃,孤身一人匆匆离宫住在府上时,那一段时间我是真的绝望了的。只是后来大哥的离去却是叫我忽而想通了。皇父斥责我们是因为深情,未曾关心我们是因为国事繁忙。这样大的大清,这样大的天下,都需要皇父操心,我哪里还能再叫皇父伤神。
后来我离开周游,去了大清每一寸土地,还去了西洋,东洋,南洋。这才真切的体会到皇父治理一个国家,叫我们大清强盛的艰难。当时我哪里还能对皇父生出什么怨恨,只是恨自己,恨自己竟然这般不懂事,惹了皇父烦心,还怨怼着皇父,更是不该。
此后,我便想着我身为皇家子孙,自是该为我大清江山祖宗基业尽一份力的。因而便下心观察国内民生,对比国外情况,也是小有些心得。此番见了皇父,总想着慢慢将这些年的想法说给皇父听听的。
前些日子见了皇父,我一眼便认出了皇父,母妃弟弟可知,那时我的心跳的那样快。皇父亲近我,我高兴极了,却也忍不住失落,皇父认不出我来,他竟真的忘了我。这一番高兴与伤怀却最是折磨人,叫我那些日子心中乱极了。只是如今见了皇父,母妃,皇祖母,弟弟妹妹,五叔,母后……大家都好,都喜欢我,我便是高兴了。
永璋,是个没用的,但是,璕珎却得大家的喜欢,那,我便是璕珎,便好。”
乾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听了那一番话,他的脑子很乱。那个孩子,那个叫人喜欢极了的灵性剔透之极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被自己抛弃了近十年的儿子。
那样的心情很复杂,又高兴自己有这样争气的孩子,又是自责自己这样多年竟是完全没有想起过这个孩子一瞬。既高兴这孩子的懂事宽和,对自己的濡慕渴望,又恼恨这孩子竟是忍心与自己对面不相认。几番挣扎,却终究忍不住笑起来。还好,还好这孩子,终究没有对朕冷了心。
乾隆当夜点了纯妃的牌子,叫一众后妃羡慕得没了法子,令妃更是暗暗撕了一条帕子才罢。
夜里的乾隆却是与纯妃面对面坐着,直叫纯妃忐忑惶恐,唯恐事情败露的跪下了才叫皇帝扶了起来叹一声道:“纯妃,朕,都知道了。”
纯妃当下便是一惊,白了脸,当即便又重重跪下了,伏在地上颤抖着,口中却是说不出话来。乾隆又是一叹道:“罢了,你起来罢,朕未曾怪罪。说来,这么些年,却是朕对不起那孩子多些。你不必如此。”
纯妃头回见皇帝这般感性,这才信了,颤巍巍起身坐了。
乾隆神思远放许久才幽幽道:“你,给朕说说璕珎……说说永璋小时候的事情吧。”
纯妃絮絮的说着。生得出永璋这般灵性人物的纯妃自然也是有几分温柔隽和气的,她的声音轻柔和缓,听着叫人舒服,絮絮说着永璋小时候的俏皮事,却是叫错过了儿子太多的乾隆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
这般宁静温馨缓缓流淌的亲情,却是乾隆头回在后宫女子处感受到的。并非刻板的规矩,并非献媚邀宠,并非刻意逢迎,只是站在长辈的同一角度一同说着儿女事,累了便并排躺着,没有激情,没有激越,却是叫人难得的喜欢。
乾隆没有阻止寝事太监熄灯,因为在黑暗中,他才能更加真实的展露自己因为璕珎,因为永璋而展露的表情。
他低声的问道:“朕瞧着永瑢却是早就认出了璕……永璋的,按理璕珎……永璋出宫时,永瑢不过七岁,时隔近十年,他哪里认得出来?”
纯妃却是听着乾隆每回叫永璋时总不自觉叫做璕珎,心中又是伤怀更是高兴,低低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永璋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小字,便是璕珎。璕珎二字原不多见,因而永瑢那日在街面上听了璕珎此名上了心,这才接近试探,终于知道那便是亲哥哥。”
纯妃笑得开怀,乾隆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朕,竟是不知永璋的小字,实在是……”
皇帝不适合伤怀,皇帝不需要自责,纯妃仿佛无意般笑着打断了乾隆的话道:“这孩子们戏耍给自己取得名字玩儿,做不做的数还两说,哪里能叫皇上听了烦心。若是孩子们有个一二都向皇上报告,皇上便是要**乏术也是忙不过来的了。”
乾隆知道这是纯妃安慰他,却也是窝心得很,闭上眼,听着纯妃絮絮轻柔的说,却是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