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前？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那是个明亮的白昼，却暗无天日。
    血，血腥的臭味，血的暗红与鲜红，遮天蔽日的烽火狼烟，以及像是堕入地狱般的恸哭与哀嚎，在未槐的视野里，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都染上了她所憎恶的颜色。
    她所憎恶的红色。
    她的眼睛在刚开始的时候清澈如深潭，现在却红得令她想要把眼珠子挖下来。
    她所向往的憧憬的安宁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未槐似笑非笑地跨越无数尸体，脚下的肉泥忽然蠕动了一下，未槐急忙抽出脚，紧接着一阵恶心，脚下的肉泥再也不动了。
    她把自己的血吐了出来，在血中隐约可以看见破碎的内脏，鲜红的血染上了她光可鉴人的三千青丝上。
    她低下头看看脚下的尸体，却望见了一双瞪大了的眼睛，死不瞑目。
    那是昔日如友如父般的师长。
    这场战争也算是以此告终，整片战场只有一个活人，那就是她自己。
    我们赢了，她想。
    谁也没有料到未槐年纪轻轻却也是鼎鼎有名的将军，短短几年，屡立战功，靠的就是她女扮男装以及她披在身上或心里的，刀枪不日的铠甲。
    未槐不止一次认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狗皇帝与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眼瞎。
    许是他们的眼睛都是浑浊的，却还有一人眼神清明。
    可未槐没有料到，唯一的，她认为眼神清明的那个人，通敌叛国。
    这次未槐却认为自己眼瞎了。
    白司肆杀她亲友毁她家园，实在是十恶不赦。
    现在白司肆应该已经死了吧？她轻轻跨越士兵们的尸体，想看他最后一眼，看最后一眼那个令整个时代辉煌骄傲的人。
    五千对二千，未槐对白司肆，即使白司肆的精锐再强，现在也都空无一人了吧，她
    想。
    越过平地跨过尸体透过硝烟，未槐看到了奇迹般的一幕，同时也唤醒了她最深处的恐惧，令她心跳也令她心悸！
    她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已不能自已，手中的刀“咣当”一下从她手中跌落，血溅了上来，沾上了她闪亮的铠甲。
    他还活着！尽管伤痕累累，尽管血流不止，浓黑色的血从他手上，脸上渗出，一滴一滴滴入脚下的地面，一支生锈了的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还顽固地驻着刀，刀尖插入地面。
    “哈。。。。哈。。。哈。。。”白司肆大口喘气，但与此同时，血也从他口中流出，在浓黑色的硝烟中，他的眼睛亮如星辰，如直面千军万马的刀锋。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把刀，能斩断一切的刀。
    只要他不倒，朝廷的威胁仍在，这个朝代就会结束。
    但是未槐心头忽然涌上一种感觉，只要这个人尚存一息，她就没有任何胜算。
    就像她很小的时候与那个人练剑一样，无论多努力，无论多少次，她都没有胜算。
    白司肆忽然回过头来，歪着头，对未槐笑了笑，未槐的瞳孔忽然放大，心中好像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跳了一下，脸像黄昏的火烧云般红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要死了的前奏吧，所以心才会跳得那么快。
    同样是重伤，未槐没有胜算去面对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白司肆。
    更何况对方还倔强地驻着刀。
    “杀了我吧。”最后的最后，沙哑的嗓子道出了这句话，那是未槐的声音，她望向天空，轻柔却无力。
    “嗤”白司肆饶有兴趣地看向未槐，嘴角为我做了一个上扬的弧度，“是个值得一战的小鬼”。
    未槐的心思他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阵疾风吹过，未槐只看见一片空白，还有刀光！下一秒，她不胜凉风的额头上便出现了一道伤疤，伤口处流出了鲜血，白司肆细细地擦拭着刀上新染上的血，那是一把渴血的刀，刀的主人拥有着嗜血的眼神。
    那是未槐第一次看见这种眼神，因为以往的朝堂上白司肆的眼神都是空洞而无神，像个完美的瞎子。
    “这是你战败的证据，给我记住，小鬼。”敌人轻蔑的背对着她，口气里满是不屑。
    这是耻辱，对未槐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杀了我！”声嘶力竭。
    可白司肆头也不回地走了，像个拒绝给小鬼糖果的大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