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八:暂缓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齐阶身上的毒血顺利排出后,三人都像是被水泼了一样狼狈。
多勒大部分衣衫被汗水湿透,又坚持着给齐阶扎了几针让他昏睡过去。等收完银针后直接累得一把瘫坐在椅子。
他对着齐秋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这几日就让他睡着吧,他这个身体消耗的太多,醒着也浪费精气神……我也不行了,我得去填饱肚皮,真是快饿死了。”说着便扶着椅子把手撑着站了起来。
齐秋行虽然也累,但已是状态最好的人。等多勒离开后他要了热水,给齐阶身体擦拭干爽后换了烘暖和了的被褥,才给自己换上了干净衣衫。
驿站里为此上上下下又忙活了一阵,等安顿好一切,众人才安心的歇了下去。
齐秋行这时却还是毫无睡意,他路过白砚川房间时见房门开着,发现里面没有人在。于是想了想,就回房中拿了件裘衣下了楼。
此时夜已深透至底,眼看就要复明,加上这几日无风无雪,走在屋外也不算寒烈。齐秋行披着厚裘出门,在院子里走了半圈,在后院的马棚外看到了白砚川。
天色这时又极快地蒙昧了起来,在边际处隐隐透出一个昏灰晨曦。昏沉中,他看见白砚川站在棚前,一手搭在围栏上,一手正在抚摸着他的坐骑。
于是他踩着地上铺就的干草,鼻息中涌入马棚中繁杂的气味,脚下缓缓走近,直到走到白砚川身后才开口道:“我想着你应该会在这里。”
白砚川早就听出是他,回头问了问:“怎么过来了,不去睡一会?”
“可能是睡不着吧。”
“因为王爷?”
“……”齐秋行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白砚川以为说中对方心事,便安慰道:“这会可以安心一些了,王爷会没事的。”虽然这话他不止对齐秋行说过一次,但这一次他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多勒说他消耗的厉害,得睡很久才行。”齐秋行也搭上栏杆,对着马棚中几匹正在嚼吃着草料的马笑了笑,伸手摸了上其中一匹,回应在掌心的是一股温热的触感。
“我现在的脑子里全是他刚才的样子,塞得满满的,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这一趟北国来回,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好几辈子。”齐秋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白大哥,和我说说话吧。”
白砚川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排空,唯一想说的话才浮现了出来。
他对齐秋行说道:“你和王爷都回来就好,至于其他,都不比你们的安危重要。”
“说的也是啊。”齐秋行也很赞同。
白砚川又道:“还有往后别再那么莽撞了,有事和我商量着来,别不吭不响的走,惹人担忧。”
这话中头的意思只着重了担忧,少有埋怨和指责。
“我以为你至少会生气,至少也得是训我一顿呢。”齐秋行想起小时候白砚川训诫他的样子。还有记忆里第一次见对方,那个高出他一大截的少年模样。
那会应该是在一场家宴中,白丞相带着他走过来,自己则拉着母后的手,还得要抬着头才能看清来人,可等对方向他行礼后,他又得低下头去看他了。
当时的白砚川也不过十岁出头,但行为举止上俨然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再后来,这个小大人就开始跟在自己的身后,直到自己满了十八,白砚川得了武职,之后又接了父王的旨意启程去北国接回了齐阶。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是好似一个人过的。
齐秋行回忆道:“父王那时候说让你做我的伴读,我其实是不太乐意的,觉得你跟个木头似的,又大我几岁,肯定是父王找来管制我的。如今想来,该不情愿的应该是你,天天跟着个小孩身后转悠。”
“我没这样想过。”白砚川也被对方的话勾起了一些记忆,他想了想,说道,“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我爹知道陛下的决定后并不是很高兴,离府之前叮嘱着让我谨言慎行,不要忤逆,更不可谄媚。”
“丞相这话可真让人为难,不过你也确实做到了。你知道吗,那些伴读中母后唯独只喜欢你,说你有将相之气,将来必能为姜国上阵,还让我多和你亲近。”齐秋行笑道,“那时我只觉得烦心,不想有人跟着。不过如今看来也都让她说中了。”
“王后的慧心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拟的。”这话白砚川发自真心,他在宫中的几年颇受王后的照顾,见识过王后管制宫廷的手段,心里对王后很是尊重。
“你难得说这样的好话,等我回去了一定要讲给她听听。”齐秋行打趣道,他和白砚川聊到现在,心神已经放松了许多,脑子里也不再是那些苦痛的喊叫。
最后两人又谈起多勒。
齐秋行问他:“多勒这人行事不寻常。你是怎么找到的?”
“是我爹找到的。”白砚川想着多勒之前说的话,想着现在还未知一二,就只跟齐秋行说,“你可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女人?这我倒是没注意过。”齐秋行对这些倒不在意,只是齐阶的毒还未确定是否真的解开,多勒这人必是要一起带回去的。
他又问:“宫里可传来什么消息。”
白砚川摇头道:“也许是消息未到殿前。陛下这段时间的头风严重了,我走时还未见起色,朝中众人又知道你不在宫中,私下不免多加猜测。王爷的身体若是可以,等休整一下就得续赶路了。”
“那就走吧,宫里至少安全些。”这种明里暗里的追杀不可能一直防备着,人总有放松的时候。不然这次怎么就会疏忽大意了。
白砚川听到他提了王宫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你就不想问,是谁要杀王爷吗?”
“你是怀疑父王吧,可我觉得不是他。”齐秋行早前也怀疑过会不会是父王所为,但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道,“若是父王真下定决心要除掉王叔,绝不是这样温和又不周全的方法。所以还得查出幕后的人。”
白砚川附和着:“这事不是一时能查明白的,我的人身手好些的都调来护卫了,等回去之后再派人查吧。”说罢又听见附近的鸡鸣响起,棚内的光亮已经能看出人马出息的白气。
“先不说了,我们回去吧,你也得歇一会了,好好睡一觉吧。等出发了我再去叫你们。”白砚川拍拍齐秋行的肩膀。
齐秋行已经熬了几日,眼下和白砚川聊完后身体一放松,疲惫就都涌了上来。于是两人又说了些话,并着肩回了驿站。
白砚川送齐秋行回了齐阶房里,顺带看了看昏睡着的齐阶。出来后又嘱咐了门几句在守卫的侍卫,这才回到自己房间躺下。天光大亮时,他才闭上了眼小憩了一会。
之后天光大亮,队伍修整好后,众人就又启程了。
齐阶睡的迷迷糊糊,等能感受到身体的知觉后,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石磨压过一样。他的骨和肉与经脉都各自散开一般,没有一个地方使的上力气,只是比起之前被针醒后的痛苦,这会已经是天上地下,好受许多了。
就这样齐阶睡着醒,醒着睡,有时候也能感受到自己是在颠簸中,只是身下柔软触感加强了四肢的无力,颠着颠着也就又睡过去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齐阶正在做梦,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入沼泽里,正在无尽的落陷。这种幻想中的溺毙感让他不由地挣扎了起来,也逐步恢复了全身的知觉。
最先回来的是听觉,这让周围细微的声响爬到耳旁。然后是口中的酸苦,喉干的刺激让他咳出了声。最后,他费尽力气地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隙。
然后哄闹一声,无数的话在耳边炸裂开来。
——祥王爷醒了!
——醒了,真的啊!快!快去告禀告太子。
——太子正在陛下的殿里呢!
——那不正好一道报了!快去!
齐阶的脑子还蒙着,外界的声响让他迷迷糊糊的把梦话也带了出来,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小珂姐,我好渴。”
床边伺候着的宫人一听齐阶有了要求,连忙对外面喊道:“祥王爷口渴了,快备水!”接着脚步纷纷杂杂,让齐阶的脑子彻底地清醒了。
齐阶艰难地歪了歪头,抬眼就看见了曾经熟悉的地方。这里是他刚回来时入住的宫殿,摆设什么的都还是老样子,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还记起了当时封号下来后,陈珂笑着坐在床上给他叠衣铺被时,两人笑着说话的场景。
祥。吉祥如意,祥瑞安康。
他当时是这么说来着,他说这个字很配他,是缺什么补什么。可到底还是缺的厉害,以至于结果就是他这般遭罪。所以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好称号寓意的再好,也是不太抵用的。
齐阶又听着周围人不断“祥王、祥王爷”的呼声,不由在心中想着,觉得这“祥”字听着实在讽刺,都快觉得它晦气了。
可闭上眼轻叹一声,又不得不承认。
他这几次三番都没死成,又何尝不是应了这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