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之陈朔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9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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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疯了,站在在凄冷的产科外,衣裳单薄的她抬着双手盯着满天的繁星缓缓转圈耗尽所有的眼泪,陈朔觉得胸口异常沉闷,忍不住咳了一口,嘴角洒出几许殷红,他用衣袖碰了碰嘴角,陡然发现自己的颤抖的手指,他望着那只瘦削的骨骼分明的手,有些恍惚。
    半夏大笑大哭,凄凉的悲痛声划破长空,陈朔踉跄着上前,想给她个支撑倚靠,很快他发现,她的周身环着一道无形的墙,形成一个封闭的堡垒,将外面的人阻隔在外,陈朔的心跟着她的飘忽的身姿一起旋转绕圈。
    她的话时时飘在耳边:“这孩子同样也有你一半的血脉,你怎能说得如此轻松?也是,我生的孩子自是比不上陈丹茜的,你当然不心疼,倘若他是陈丹茜的儿子,你还会能说得出这么不咸不淡的话吗?”
    陈朔不理解自己的反常举动,当他听她亲口说他是孩子的父亲时,他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他分不清是喜是惊。看到她安然无恙地从火海里逃奔出来,他松了一口气,还没缓着,心跟着狂跳。从探寻不到她气息的一刻开始,他一直驱鬼重复寻她的过程,他口上说得过分,心里到底不希望她变成别人眼里的奇世珍宝,他想牢牢地抓住她,将她摆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他如此安慰自己,留着她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有用的线索。
    陈丹茜之后,他从未想过要找个女人传宗接代,他不喜欢孩子,家里的老人们喜欢,总是催促他早点结婚,他固执地排斥家人的劝说,他总是想,如果陈丹茜还活着,他是极愿意与她生养一个孩子,一个便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是她不在,她躺在密室的冰棺里,等待他找到复活她的办法。
    当他得知自己要当一名父亲的时候,他的心莫名地跟着荡漾,一汪平静的心湖漾起波澜,他时常怔怔地望着半夏衣衫难以遮蔽的肚子,一幅模糊的画卷在脑海伸展开来,他想护她孕期周全,他想看看他的孩子长什么模样,虽然彼时半夏对他恨之入骨,他仍然厚着脸皮赖在她身边,她真的错怪他了,当他察觉到组织的人派人查她的时候他警惕地混淆那些人的视听,他将她的气息过渡到自己的身上,所以龙组的人最后查到他的头上,从此他与组织决裂,他不后悔损失,他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只要顺着她去找,一定可以找到龙息的信息,他坚定地相信她来自家族流传了上千年的那片神出鬼没的土地。
    从前,半夏粘他的时候他觉得烦人,西安的决裂让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能完全掌控她,她不是盲目去爱的女人,她爱憎分明天真无邪,他欣赏她的独特个性,也讨厌她的洒脱无拘,他悬着一颗心跟着气息寻到她的时候,她在宾馆里与另一个男人说笑,他憋在身体里的火腾地浇上汽油,将他的理智燃尽,后来他回想起当时的所作所为,将自己定义成一名禽兽,不过事情已经做了,他又是极冷淡的人,始终没想过跟她道歉,一步一步,他将她的人生毁了。
    他想,如果他早点跟她道歉跟她解释他没出卖她的事情,事情会不会变成另一种结果,她对他的恨从离实验室开始。
    半夏失去知觉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瞪着一对干涸的大眼空洞地望着繁星,有哪些星星是她的孩子幻化的呢?是谁的声音响起:“我的孩子……”她的眼里是痛不欲生的绝望,他的心里莫名失了什么,胸腔里的某根肋骨隐隐作痛,有人说女人是男人身体里的一根肋骨,他分不清是为她痛还是因为肋骨被她推折之痛,他想不通透也顾不上。
    她的身体冰凉,他颤巍巍地将她抱起,陈彦激动得抡起拳头就朝他砸来,被冥王拦在一边。冥王拧着眉目示意他扶着她坐下,在四周步了一道隐形的结界,盘腿与她相对而坐,将自己的元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她的体内。
    陈朔望着眼前的深不可测的男子,心头第一次涌上一种强烈的无法隐去的危机感,驰骋商海那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斗得过他的敌手,现在痛着的心十分不安,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将濒死的半夏救回,他想如果半夏哪天真的改变主意爱上这个男人,那他永无掌控她的机会,那么他的小茜复活的希望彻底渺茫。
    半夏昏了两天三夜终于醒了,因为受了强烈的刺激,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的,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顶着一头乱发对着镜子傻笑,陈彦经常会拿一把木梳帮她整理秀发,他看着陈彦忙碌而又充实的背影,想起冥王倾力救她,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心里分外不舒服。
    陈彦柔声哄她吃饭,眼中含爱:“夏夏乖,吃一口饭饭,嗯,真棒!”
    他豁然,那是一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醋意。
    他为自己的结论震惊不已,仓皇,焦虑,痛苦。他甩甩头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断地说服自己,他是爱小茜的,她在他的心里扎根二十载年,不可能背叛他们的感情,他羞耻,他难受,他认为自己玷污了那份纯洁的感情,小茜是因他而死,他当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个女子,更不会找个替代。
    他暗示自己,半夏就是个疯傻子,经常口水涟涟,只有陈彦耐得住性子不嫌弃她的邋遢,他是个体面之人,是陈氏族长,是集团的掌门人,身边不乏美貌与能力同等的优秀女人,他不允许自己不会爱上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某个深夜,他一声不吭地,从她的房子里悄悄地走了,他秘密回了杭州,发现家里公司的监视与跟踪全部撤了,他有些难以置信,问了问自己的亲信,确信事实,不久,他打听到消息,曾经与实验室有关的领导和相关人士短时间内死于非命,这则消息没有捅到媒体那边,被上面的人强行压了下来,他坐回昔日的办公室,一张沙发,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似乎少了点什么,刚刚上任的陈曼曼抓住一切机会对他大献殷勤,每天穿着几乎开到肚脐眼的低胸装甩着她傲人的胸围在他眼前晃悠,他最烦那双眼角上扬的眼,看着就不舒服。
    痴呆的半夏,傻笑的半夏,天真的半夏,执着的半夏,哭泣的半夏……渐渐地充斥他的脑海,他的工作渐渐力不从心,若你无法收住一颗心,又如何能做好另外一件事情?他苦坐在办公室里熬了一周,拗不过心里的念头,买了张机票飞往她的城市,一口气乘车到了她的门外,路上的勇气在门口的刹那怂了,他徘徊了很久,抽了两根烟,敲了她的房门,无人应和,他的心里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发了疯似的敲着那道门,半夜三更的,被隔壁的房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上火的他气得一把抽出大衣里的尖刀,在身前亮了亮,谩骂者脑袋一缩闪进门内,大气不敢透。
    他疯狂地拨打陈彦的电话,无人接听,他不停地打,一直打到对方手机关机。他知道他们俩在一起,陈彦对她的不离不弃他看得很通透,他们是故意的,他红着眼撞门,被小区的保安请走,在派出所里待了一晚。
    恐慌钻了空子,在他的身体肆意蹿走,出了派出所的第一件事给曾帮过他的民间术士打了个电话,要对方再次帮他寻人,价格翻十倍。利益的诱惑前,对方答应得很痛快,一个小时后给他报了一个地点,那是中国西南的一座偏远小城,他如吃了一粒定心丸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一个农家小院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院子中洒米喂鸡,很农家的打扮,很农家的生活,若不是她嘴角的口水暴露了一切,他真以为她完全康复。
    半夏毫无知觉地在那个小院中住了几个月,陈朔亦在那伴了几个月,将公司的事全权转交出去,他发誓一定要等到她恢复神智,他坚定地认为,她是个不平凡的女子,一定有机会康复,恢复神智,他要在她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他生疏地拿起木梳为她梳妆,那双手可以轻松地攀岩附壁,拿捏一把轻巧的梳子却比用筷子还难。
    在某天的早晨,半夏突然清醒,破天荒地为陈彦做了一顿午餐,虽然没有卖相,但陈彦热泪盈眶地喝到碗底,她双手抵着下巴冲陈彦傻呵呵的笑,眼波流转,爱意浓浓,他愣了愣神,难道她已经康复了吗?
    他的手中提了许多补品,打算给她补补身子,那些补品在她抱住陈彦的时候掉落一地,她终究,爱的还是陈彦。他干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半夏,她并没像他希翼的那般回头,他又喊了两声,半夏这才注意到他,露出迷之微笑:“先生,你大约认错人了,这里没有叫半夏的。”
    他断定她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直到两天后,他才承认她忘了他的事实,她忘了他,彻彻底底连同那短命的孩子一并忘却,他的心不分白天黑夜地灼痛。他一遍又一遍地跟她介绍自己,然而她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忘了,有时候,他刚刚说了自己的名字,她转个身就忘了个干净,陈彦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她现在的状况,非常不稳定。
    陈彦说:“其实,这样对她而言挺好,心不会痛,泪不会流。”
    陈彦爱半夏,爱到骨子里,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有多邋遢,在他的眼里,就是美若天仙的女神,搁在心里供着,暖着,他自知情不如对方,他始终将目的排在第一位,他想在她清醒的时候对他产生好感,方便旁敲侧击地让她回答他的问题,找到龙息。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却在她的一句“我们认识吗”中赤裸裸地打了自己的脸,她的迷惘的望着他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他的心,他分不清是承受不了她忘了他的事实,还是身体中的旧疾作祟。
    他喃喃地问她:“我们,不认识吗?”
    半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她识得陈彦,糊涂的时候将陈彦当做百里越,黏糊糊地叫他越哥哥,他每听她喊一句嗓子眼就跟着干一分,所以他会时不时地吞咽唾液。
    状况好的时候,她认识他的时间可以延长些,有时候,她会躺在他的怀中昏昏睡去,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一动不敢动,始终保持她入睡的姿势,生怕自己稍微动作将她吵醒,然后她惊慌失措地跳开,大声质问他:“你是谁?竟然敢轻薄本姑娘。”
    看到她精神饱满的样子,他其实很想笑,却又担心她误会他,她曾经说过,他是色狼。他们相遇的时候他没给过她好的印象,看来如今又失败了,他苦涩地勾勾嘴角,将眼睛埋了下去。
    他不明白,他的心为何被她牵着,他不明白,利益熏心的自己怎么一碰着她他就失了那份毒辣。想当初,他对她也下了狠手的,几乎将她的一双手整残废,后来呵,他每每想起监控中那个眼神冰冷的女子,总叫他心头一痛,他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他怎么能对她下手的时候还无所谓地观看监控?那一刻,他突然无比厌恶自己,肮脏,血腥,冷酷的灵魂。
    让陈朔感到无比痛苦的是,不管半夏是什么状态,她始终认得陈彦的脸,纵然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她对他对他绽放笑脸,那双桃花眼朝气又灵动,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风是甜蜜的缠绵的恩爱的,他像个局外人一般只能站在一旁。忘川是个顶不会说话的男人,望着那一对璧人对他道:“你看,他们有没有夫妻相?”
    他无比难堪,恶狠狠地盯了忘川一眼,忘川背着手,眯着细长的眼睛看他,并不生气。
    他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赢得半夏的好感,于是,生日的那天,他夺走她的吻,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般,想去吻一个人,他想吻她,贪恋她身上散发的蔷薇香。
    送他蔷薇,她不知道他有多高兴。
    美好的爱情,纯真的爱恋。
    她是爱他的,他从来都感觉得到。她因为爱他,所以卑微地做他身边的小保姆;因为爱他,所以她甘愿以命抵命救他;因为爱他,所以明知道他危险依然奋不顾身。
    她恨他,瞧他的眼神不泛一丝波澜,却在误伤他之后,自乱阵脚,那样担忧的眼睛在他身中蛊毒之时出现过多次。因为对他有恨,所以,她忘了他,选择性地忘得干干净净。她就是那样一个不安套路出牌的女子,像一颗毒药,侵入他的身心。暗生的情愫,他自己不懂,口口声声地将小茜挂在嘴边,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
    为何?
    复活小茜是他的终极人生目标,他实行这个计划十年,变成一道执念嵌在他的心里,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光阴可虚度?如果小茜有一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就会激动万分吗?十年多了,很多回忆略显模糊,她很久很久没有进入他的梦境。真的还爱吗?他不敢肯定,但复活她是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支撑,一旦中断,不就等于承认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受过的教育不允许他如此胡来,所以他牢牢地抓住念想,数次自我暗示他是爱着小茜的,将半夏拒之门外,却又在她挺着孕肚的时候,赖在她家中不肯走,她几次撵他走,他固执地赖着,如果不爱她,如果不心系于她,习惯高高在上的他为何要看人脸色?
    他以为自己懂得爱情,却在汹涌来袭的爱中迷惘,辨不清方向,看不清自己的心。
    那个孩子,他是爱的。虽然他很小,又虚弱,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刚出生便进了暖箱,他身负重伤,不顾胸骨断裂之痛忙前忙后,半夏几次叫他去看医生他都没应,她和孩子都没脱离危险,他怎么安心去就医呢?他24小时守在医院守着她,守着手机中偷拍的孩子的照片,原来那就是他的孩子,承载着他的血脉,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一个细胞,成长成一个小小的婴儿,生命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好好地守着他们娘俩,好好待他们。这是他人生的第二个目标,至此,他可以放心地丢开从前的执念。
    然而,还没等他多见几眼,孩子匆匆走过他的人生,他还来不及悲痛,他的宝贝在寒冷的夜晚化为乌有。
    长住小院的几个月里,抛开商海里的尔虞我诈,陈朔过了一段相对舒适安宁的日子。
    半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用医生的话说,目前的她有两种人格,就是俗称的精神分裂,对于这个称呼,他很排斥,满脸不悦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他的手中提着那卷残画,莫非,画中的女子和眼前的半夏是同一人?近来他偶会精神恍惚,一袭红裙加身的西泠站在桥上向他观望,怒放的梅花开在额间,两岸的桃花也为之失色。
    当半夏再次换成西泠的人格时,他一面不甘心地问她“你是不是又把我给忘了?”一面失落地要她讲讲他们的故事。故事中,她爱着的那个人,不是他,她挂在嘴边的总是百里越的名字,而他梦到的那个男子,是半夏曾喊过他多次的陈清浅。这个名字,她只字不提,难道她连那个人也忘了么?
    他的思绪和着花香飘得很远很远,或许,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看着她和陈彦的恩爱,一个傻,一个装傻。陈彦的举止时时刺激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快要发疯了。于是,他心生一计,巧妙地定位陈彦的位置。有些人为什么能驰骋商海所向披靡,除了正确的规划与策略,还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
    离间他们,给自己创造机会。
    他要夺回她,夺回她的爱。这个想法让他想起青涩年华的自己,当时,秦思也是这么想从他的身边抢走小茜,一幕一幕,往事涌上心头,他幡然醒悟,一件耗费他十多年心血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复生大计隔了几个月后重新回到他的脑海,日渐提上日程。
    时隔多年,再浓烈的爱也架不住时间的侵蚀,复活她又怎样?他的心里还装得下那个女子吗?从他决定住在依山傍水的小院时,他的心里已经泛起波澜,可是,小茜是说到底是为他而死的,他不能让她那样走,至少不该粉身碎骨。这是陈朔的悲哀,执着于生死。
    中秋快到,陈朔想陪半夏过一个团圆节,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多看她几眼,此番一去,生死是个未知数,他无法预料死亡的威胁,一件坚持多年的事情,一旦有了头绪,不去尝试一下,怎么肯死心?他想着,如果能活着回来,不管是否能复活小茜,他都将放弃这个念想,转移生活的重心,他欠她的太多了,他想好好补偿她,即便她……精神分裂,即便她永远不记得他,都无所谓,他只想她对着他笑,只对他一个人笑。
    八月十五,是他们在小院住的最后一天,那天她一整天反常,阴阳怪气的,处处针对他,他以为她心情不好,更早些时候,她无缘无故地哭,虽然哭不出泪,但憔悴他总能瞧得出来的。他不知道她的觉醒,更不知道他偷听了他对陈彦的威逼利诱,他本打算对她不辞而别,趁机拿走她的标记记事本的手机,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堵在他的门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了那句“如果此行你真的找着龙息,将她成功救活,你今天对我的承诺还能实现得了吗?”
    以前总是千方百计地利用她,不知何时,他转变了态度,此番准备,他只想自己带人进山寻找龙息,并不愿让她跟着去冒险,雪上路难行,他的父辈们去过都无功而返,事实上,这次筹划,即使有了线路,他对寻着龙息的事情不抱多大希望,与其说寻不到龙息,不如说是他不愿找到,若是叫他找着,陈丹茜苏醒,知道自己的爱人跟另一个女子纠缠不清……他不敢往下想。
    他没想到她打定主意要一起出发,尔后知道她准备一去不返,心中大骇,什么时候,他开始害怕失去她?她对陈彦说的那些诀别之言令他心痛万分,只是她再也不愿跟他多说一言,连一句敷衍的道别也没有,她将他排斥在心门之外,多年练就的临危不乱让他表面看上去淡定如许,心中却方寸大乱,他慌张地问自己,该如何阻止她?
    他想到的是阻止,不是挽留。心跳得有多快,就有多难受。他以前不懂,不懂自己为何总想将她摆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不懂两人决裂后他为何四处寻她,不懂为何心心念念神志不清的她,他一次次地说服自己是为了龙息,却原来,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他已不能自拔地爱上她。
    他爱她,爱来得汹涌湍急,他不愿看见她跟别的男子有任何的瓜葛,他不喜欢陈彦对她一副深情的脸,他讨厌神出鬼没的冥王,这两个男人,是他不能忽视的障碍,却又无法可施,所以当他撞见到她和冥王的亲密接触,一腔的怒火,全洒在她的身上,藏在体内的无可抑制的欲望吞噬完他的理智,他要占有她,侵占她的全部身心,向世界宣告:半夏是我的女人。
    汽车一路飞驰,他与她同坐一车,全程零交流,在她拒绝他以命换命的提议后,她看他的眼睛冷了,不悲不喜,面目无情,他的心亦一路沉重,只是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她竟然在消了陈彦的记忆后欲将他对她的一并抹了。当他明白了她的意图后,心中惊恐万分,如果这五年里没有她的影子,那他的人生算什么?
    还像从前一般过着失魂落魄的日子么?
    有多少个夜晚,他很庆幸身边有这个一个女子牵挂他,也让他牵挂?
    有多少孤独,是自她离他而去从漫漫长夜侵入梦境?
    有多少痛,随着她的疯癫钻入他的心脏,从此,他再也不能装作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不,他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心,他不愿忘了她,不愿忘掉所有有关她的东西,在她的步步逼近中,他爆发了:“你不准过来。”
    半夏变了,或者说心灰意冷的半夏变了,变得冷血,变得如他一般,不容别人说“不”,不听他的解释,不给他机会,直接启动咒语,只见薄唇起合,他的眼前幻实交替,她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用顽强的意志拼命抵抗,他成功了,那些影子重新回到身体,他出了一身的虚汗,幸好她的注意力被及时分散,不然,她那强大的意念,让他着实吃消不了。
    可是他来不及高兴,她听了一段录音,神情益发不对劲,她竟然将整个迷幻果吞入腹中,那迷幻果苦若黄连,她……还真吃得下。
    她睡了,嘴角时不时地上扬,与她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候在她身旁,望着她熟睡的样子,不禁恍然,这一睡,要耗费多少时间?迷幻果族中鲜有记载,他一时没能认出,等到他确认,已被半夏吃得差不多了,族史记载,有先人曾误食,结果睡了三天三夜,醒后变得神志不清,好好的一个人愣是疯癫到死。他握着她的手,祈祷她不能有事,她受了太多的苦,他不能,再让她有任何闪失。
    陈彦在陈子宜的怀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昏睡过去的半夏,问年轻的女子:“子宜,那个女孩是谁?好端端的怎么靠在树上睡着?”
    陈朔表情复杂地望着陈彦,他真的不记得她了?幸亏刚刚死死反抗,否则,以他的性子,他是不会管一个陌生女人的死活的,好险好险。
    他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所向,却不愿早早地表现出来,他想,此事一了他反正要用余生陪着她的,索性先一心一意地做好这一件,正是这一念之差,造成后来所有的悲剧。
    一刻钟后,半夏苏醒,一刻钟后,陈彦遭袭,死在她的怀中,青白的面孔贴着他的身体枯坐于地,吐了一口鲜血。他分明看到陈彦为她挡了暗器,她是几时受的伤?一路上包括刚才,她都好好的,一直没有逃出他的眼皮子,怎的吐血了?
    陈彦的死灭了她最后一点生的希望,她变得可怕,眼如剑刃阴戾地对准陈曼曼,衣袖一挥,利刃出鞘,破空而去,片刻之间,衣絮纷飞,他觉得她报复的手段对比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吓得纷纷躲藏,他却迎面上前拦住她,即使她浑身杀气,一着不慎,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怕,只有他不怕,在他的眼中,她依旧是当初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
    她当他的面,替他报了中蛊之仇,他的震惊可想而知,原来,绝情蛊不是仇家徇私报复,而是他的手下,“忠心耿耿的”的手下,亏他用人无数,却识人不识心,将虎狼留在身边。他的心很痛,她为他如此,他怎么狠心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
    半夏爆了很多血,身形渐渐不稳,倒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地问他:“陈朔,在我临死前你连真心实意地骗我一次都不肯么?”他不是不肯,心中千言万语想与她说,而她的伤势刻不容缓,什么情爱她想听多少有多少,而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她的性命,他要她活下去,他不能也无法承受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眼神涣散身体冰凉的痛。
    可是,他错了,她只想要他的一个答案,女人呵,是不是很可悲的动物,在爱面前,生死可弃。
    她最终,将龙息交与了他,而结果他既不能拿来救人,也不能归还,他满心的筹划与设想,在随着她的死变作泡影。
    那根断裂的肋骨伴着她的死忽的折断,在他的胸腔里刺破肝脏,致命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滚用涌而来,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他终于意识到,他要的那根肋骨始终伴着他,未曾远离,她就是他的那根肋骨啊……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它曾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迸进你的灵魂,你珍惜它,呵护它,穷尽一切,只为一份绵长的守护。
    你有没有过后悔,你贪恋于你得不到的东西,将已拥有的随手丢弃,等到你忽然想起它,它早已不在原地等你回头,你爱的与你擦肩而过,爱你的永不回头,与你四目相对,认不出那个你。
    等待与追寻形影不离,因为有所追寻,所以等待,因为有所等待,所以追寻的过程变成一件幸福的事。它们从来都在等一个锲机,时间一到,你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会一并来到你的跟前跟你一一握手。
    你有没有听见风里,婉转着谁的低吟浅叹?
    你有没有感受到烂泥之下,谁的枯骨不肯腐为黝土?
    你有没有梦回过奈何桥头,谁的身影回首举目瞧盼
    曾经曾经,道是如今,有多少段千回百转的情爱被赋予说书人,为匆匆路过的茶客哀叹嗟蹉。
    刻在三生石上的那个名字那个人那个身影,今在何处?我们都曾经历过千百次轮回,前世的记忆被遗弃在投奔往生的路上,前世你爱的,今生你还爱吗?前世你恨的,再举目相望,还恨得起来吗?
    业火炽然,前世的罪孽化为灰烬,一切成灰。
    时间是什么?有人说时间是不存在的,是人赋予了时间的概念,他想这便是时间,任你如何铭心刻骨如何心绪难平,最后都会被时间磨平,遗忘彼此,未遗忘的只不过是时间还不够漫长。
    她在他的怀中笑着咽了最后一口气,他抱着她温热的身躯失了魂魄,一直一直不愿承认她已死的事实,悔恨与自责捆缚他的心智,倘若他早点告诉她他爱她,她会不会就不会如此绝望?
    其实她一直到最后都在给他创造机会,她问他:“要我死还是让她活?”他拒绝了她,他以为她因陈彦的死伤心过度产生的心理扭曲,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不会让她涉险,但他没想到,她是抱着赴死的心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在她的心里,他对她只有拒绝。
    如果他对她说:“我只要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如果他不执意进山的话。
    如果他没有在陈彦面前将她形容成一个废物的话。
    兴许会,谁知道呢?
    爱恨只在一念之间。

    作者闲话:

    个人码字比较失落,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把结局写完,第一本小说码了一年多,听不容易的,加油,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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