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一 新春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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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佳节,万家灯火,鞭炮之声不断,烟花此伏彼起,盛耀夜空。
一处秘静小园,远僻人间喧嚣,遗世独立。一阵窸窣步踏,一名美艳妇人,在两名丫鬟的拥护之下,挑灯踏雪而来。这妇人正是易天玄脉之主忘潇然的夫人,名唤安晨羲。两名丫鬟,一人提灯,一人提着食盒,是为谁送食而来。
别致小屋内,一佳公子斜倚床边,揽卷而憇。旦闻扣门之声,紫眸初起,华光更添灿然。
公子起身相迎,虽呼大嫂,但礼貌多于亲近。但安晨羲一见他,倒是万分亲切,一口一个“小希奇”的叫着,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桌边座好,亲自为他布上一桌精致菜肴。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公子纳闷道:“大嫂……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傻孩子,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要吃些丰盛的。尤其是这饺子,过年是必须要吃的。你快尝尝看,这可是大嫂亲自包的呐!”安晨羲话还未说完,勤快的小红已然将一盘饺子端到了“小希奇”的面前。
虽然,大嫂一直执着的称呼他小希奇,他还是觉得大哥唤他“意轩邈”正常些。无奈,大嫂似乎认准了“小希奇”这名字,经他屡次抗议,她也只当吹了一阵阵的耳旁风。他的抗议也只好作罢。
盯着眼前形状怪异的一盘,意轩邈一时不知该从何下口。正踌躇间,只见大嫂已经执起了筷子。
大嫂执筷喂饺子的画面立时在意轩邈的脑海中上演。凭他大嫂热情肆溢,这样的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可他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人喂饭?无法,他只得连忙抢先一步,夹起一只饺子囫囵吞入口中……一秒后,他直接想吐了!
可眼角瞥见大嫂期待的眸光,他只好一狠心吞将下去。然后一面夸奖大嫂的饺子极其好吃,一面装作极其期待其他菜肴的美味,以便逃过这场“饺子炼狱”。
事实证明,其他菜肴保持了易教第一庖的一贯水准。每道菜尝上一口,意轩邈已然吃得差不多。这时,一碗羹端到了意轩邈的面前。
安晨羲满面红光道:“这是大嫂最拿手的茹饴羹,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也是大嫂亲手做的?”因有了前车之鉴,意轩邈表现得十分谨慎。但观大嫂期待颜色,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吃了。灌了几口,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不但不难吃,还分外香甜可口。
看着细嚼慢咽的意轩邈,安晨羲的目光充满了宠溺,若不是这孩子面子极薄,她真想轻轻拍拍他的头!“看来,比起饺子,小希奇更喜欢这茹饴羹呢!”
一言中的,心事被戳穿!意轩邈急得猛呛了一大口,满面绯红起来。
安晨羲一面帮他捶着背,一面故意嬉笑:“慢点吃,不着急,小希奇喜欢吃,以后大嫂经常做给你吃便是!”
意轩邈越发脸红,直说不用,不劳大嫂费心。
饭毕,安晨羲便吩咐丫鬟暂回歇息,三刻之后回来接她。两人独处,意轩邈更感拘谨。
安晨羲将小翠留下的布包裹推到了意轩邈面前,神秘一笑,道:“这是你来到家中的第一个春节,此物是大嫂亲手为你缝制,聊表心意。快看看,喜不喜欢?”
意轩邈打开一看,内中是一双大红锦缎掐金边儿的冬靴。他在书中读过,每逢新春佳节,母亲都会为亲子赶制冬衣,不仅如此,头上戴的,脚下蹬的也都要做新的。男有虎头帽,虎头靴,女有凤长披,凤头靴。
早些日子,大嫂已为他置办了一身新衣,说是要他过年穿的。此靴,虽无虎头装饰,但样制也差不多,估计大嫂念他无母关照,代而行之。只不过,他又不是六岁娃娃,还要什么新衣裳?平时这身,不也很好。就算,他有爹有妈,都这年岁,也早用不着这些了!大嫂啊,就是成天将他当做娃娃看待!
“怎么样,你可喜欢?”安晨羲目中满是期待。
“啊……很好啊,谢谢大嫂……”意轩邈虽想糊弄过去,无奈性子使然,憋了半天仍是不吐不快。“大嫂,我今年不是十六岁吗?非是六岁。做这怪伤眼睛的,今年这个我收了,明年你千万莫再做了!”
安晨羲听了不免惋惜,“……还以为小希奇收到礼物会万般心喜呢!”
意轩邈一听,不知为何突就烦了,语意不善道:“欲我高兴,何不告诉我究竟是谁,因何而来!”
气一上来,声音便高了八度,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遑论安晨羲?一见言语莽撞,惊了大嫂,意轩邈顿感自己错失。他在书中读过,新春佳节是一家人团聚和乐的最最重要的日子。也许正是如此,他的心情才会如此复杂。他虽有兄嫂相照,可他却也知他们并非他真正的亲人。他们越是待他好,他反而越发想要疏离。他不是喜欢孤独,只是不喜这强来的亲情与好处。
可今日正值佳节,大嫂偏又未有大哥相伴,又为他如此费尽心思,他怎能如此待她?虽是心中百般悔恨,可他此刻却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好在安晨羲只是被这莫名一嗓子震愣了片刻,便恢复了笑颜:“傻孩子,不是早告诉过你,你是你大哥远房的表弟,自幼父母双亡。大哥念你年幼,便将你领回收养……”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和你大哥便是你最亲的亲人。果然又是这一套,我都会背了!
意轩邈暗自腹诽着,又不好再发作。眼看都快一年了,这夫妇俩一定早就商量好了,只要他问及身世,得到的回答必是这一套。可他初醒时,虽身不能动,目却能观,耳却能闻。他们分明像看天外来客一般对他指手画脚个没完,只是那时他不懂这方语言,所以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又兼心智尚处蒙昧,偏偏记不得他们对他的身份是何说法罢了。况且,大嫂最开始唤他小希奇,大哥大概嫌这名字太随便了,便又改口唤他意轩邈,名字都对不上的!而且,相比大哥,大嫂还要更亲切些。编成大嫂的表弟岂不更让人信服?他们还说,他那时是大病初愈。因此,以前的事,什么都记不得了。可他自觉健康无比,将近一年,别说大病,连小病,他也一次没得过!
心中明知大嫂又在瞒他,意轩邈也唯有叹气的份儿。他正在想寻个话题,热一下新春佳节应有的气氛。安晨羲忽而眉开眼笑的抓住了他的手,“小希奇,别再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啦!我这还有两个好消息等着你呢!”
“哦?什么事?”虽然心情还没太转换过来,意轩邈还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配合着。
“你大哥明天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狂庙会啊!”安晨羲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杀到庙会上了那般兴奋。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听说庙会很是热闹,还有很多新奇物件可买。只不过,大嫂也知,我一向最忌喧闹,就请大嫂为我挑选一两件新奇玩意带回来吧!”
你们夫妻二人好不容易可以结伴同游,我在中间凑什么热闹!但他若直接说不去,大嫂肯定不依不饶。若是给她些任务来做,那就不同了。观大嫂模样,她一定已在合计《买给小希奇礼物清单》了。他虽只讨了一两件,但据他保守估计,大嫂定会给他带来十件以上的新奇物件作为礼物。
意轩邈一直不明白,大嫂为何一直待他这么好,好到有时真得让他难以消受。
“小希奇,你知道第二件好事是什么吗?”安晨羲说着,眸子里放出了好多小星星。
意轩邈摇摇头,“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敢肯定,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我就要做妈妈了,你大哥就要做爸爸了,你就要做小叔了!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安晨羲连珠炮似的说着,高兴得就要变成小鸟飞起来。
意轩邈听了,瞪大了眼睛,“……小叔……”
安晨羲眨巴眨巴眼睛,“就这样啊?你不喜欢小孩子?”她看起来有些失落。
“啊……不是的,大哥大嫂的孩子我怎会不喜欢,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轩邈一时竟想不出词来形容。有很多的高兴,有很大的期盼,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掺杂其中……到时大哥大嫂定是忙于孩子之事,无暇他顾了吧!不过,只要他们开心便好。他,也落得轻松。
安晨羲倒是没有看出意轩邈的异状。满面期待道:“你大哥尚未知晓这个好消息,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说着她又满脸期待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双手紧紧握住意轩邈的手,“这果然都是小希奇的功劳,小希奇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呢!”
“……”意轩邈觉得大嫂已然惊喜过望到口不择言了。生娃娃不都是夫妻间的事,他能有啥功劳?还有,大嫂总爱拉他手的毛病也不知几时能改,他已经十六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总是拉拉扯扯的!
转眼,两个丫鬟回来接了。安晨羲特意嘱咐意轩邈一定要把那鞋试试,不合适她好改。意轩邈则说那是大嫂心意,他实不忍穿。实则,他觉得这靴子太艳丽,穿起来怪扎眼的。安晨羲却道:“没关系,你且放心穿,穿坏了,大嫂再给你做就是。”
正说着,意轩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原来,是一件裘皮斗篷。
“大嫂,这斗篷我还未上过身。你先穿上,如今身怀六甲,不比平时,更要多多注意身体。还有,以后都别再下厨啦,送饭也只用小红,小翠便行。你若想我,便命他们唤我一声,切莫再远来了。”说完他还不忘吩咐丫鬟,雪天路滑,好好搀扶夫人。
安晨羲真是拿他没办法,怎一下子冷若冰霜,一下子又如此唠叨了?果然,身子虽是大了,却还是小孩子性格。
一处隐秘角落里,有一身影不畏严寒,斜躺在百年梧桐那高高枝桠上。只见他,紫绦飘袅,衣袂蹁跹,犹如离世嫡仙,又似雪中精灵。
他,足踏红缎赤纹金缕靴,头戴金错锦银月弦额,手中揽一书卷,上书五个大字——《育婴三百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