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案:红光灭门案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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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临近春节,随着打工大军的纷纷返乡,平日里萧条的红光镇再度热闹起来。陆海拿着一根油条边吃边走,沿路不时停下,与熟人打个招呼、聊上两句,直拖到上午十点半才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徒劳无功地试图找到个舒服的姿势——镇派出所不配套的桌椅和狭小的空间对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而言实在是太逼仄了。他最终选择把两条腿架在桌上,怀抱平板电脑,点开视频网站看美剧,开启了混吃等死的新一天。
半小时后,郑小舟灰头土脸地进屋,陆海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办年货去了?我说,还有几天才三十呢,你们一个个的就成天不见人影,合着所里靠我一人撑着是吧?”
郑小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你自己还不是一天只上半天班,上班也是混时间”来顶他,而是楞乎乎地呆立着,这倒让陆海起了兴趣,他放下PAD,走上前拍郑小舟肩膀:“咋了?撞邪啦?你大伯呢?”郑小舟的大伯郑明亮,是红光镇派出所所长。
“殡仪馆。”郑小舟一脸惊魂未定地脱口而出。
“谁死了?”陆海拖过一张凳子在郑小舟旁边坐下,显然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
“嗯……”郑小舟暗暗怪自己嘴快,嗫嚅了几声后才说:“别告诉我大伯是我说的啊。王疯子,昨天半夜死在从门头镇到咱们这儿的路上了。”
“怎么死的?”
“被……被车撞了。”
“少来,你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出个车祸能把你吓成这幅熊样?老实交代,到底怎么死的?”
“真的是车祸!”郑小舟大声争辩道,末了又自知理亏地找补:“不过不是给撞死的,是碾死的。都碾成几截了,跟肉饼似的……”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陆海有些生气。
“我大伯不让。凌晨两点过李大叔去火车站接女儿,回来就发现王疯子死那儿了,他给我大伯打的电话,然后我大伯叫他别声张,又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跟他一块儿去处理现场,找了殡仪馆的来收尸,把地上的血和……肉清理干净……”
“尸体呢?”
“这会儿大概已经火化了。”郑小舟仍心有余悸:“我没去殡仪馆,我大伯去的。”
“肇事的找着没?”
“没,早跑了吧。”
“你们!”陆海气愤地提高了嗓门:“人命关天没听说过吗?撞死了人不想着去找肇事司机,不通知家属,居然忙着毁尸灭迹,你们脑子里想的是些啥?!”
“又不是我要这么做”,郑小舟辩解道:“我大伯说了,快过年的时候出这晦气事儿,传开了影响不好,再说王疯子跑到咱们镇上都几十年了,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人来找过他,连他姓王都是猜的,上哪儿通知家属去?”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火化了啊!还瞒着我!”
“我大伯说你要是知道了,一准儿揪着查,那大家都别想过个清净年了……”
“呵呵,过年比人命还重要是吧?”
“唉,你别冲我来啊,我又做不了主,我大伯说话我敢不听?”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就是场车祸么,王疯子死了,司机跑了,不这么算了你还想怎么着?”
“现场在哪儿?离咱们镇还有多远?”
“不到100米。”
“镇口上有个摄像头,应该照得到,我调监控出来看看。”
“别!”郑小舟伸手拦住陆海,心虚地说:“那个摄像头……是坏的。”
“什么?”陆海更气了:“两个星期前我就发现坏了,打了报告给郑所,他说安排你找人换新的,你没换?”
“我找了人的,我大伯说报的那个价格太贵了,年后再找找有没有便宜点的。”
陆海气得无言以对,抄起郑小舟放在桌上的电动车钥匙,往门外跑,郑小舟喊着问:“诶!你干嘛去?”
“看现场!”
他一口气骑到出事的那条路上,停了车,下来弯着腰一寸一寸地看地面,结果只找到几处模模糊糊的暗红色血迹,完全派不上用场。又转了几圈后,不得不愤愤地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又有了精神,急匆匆地跨上电动车往回跑,在一间杂货店停下,喊道:“周大爷!在不?”
2
一个瘦小的老人腿脚利索地小跑着出来:“陆海啊,买啥?”
“不买东西,周大爷,能把你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给我看看么?”
周大爷的杂货店开在从门头镇到红光镇的那条必经之路的尽头,陆海心想,无论那车是进镇还是出镇,都一定能拍到。杂货店的摄像头是他去年亲自给周大爷装上的,当时店子被连偷了几次,但丢的都些不值钱的东西,周大爷去派出所报警,郑明亮打着哈哈说严查,却一直拖着。后来陆海看不下去,自己出钱出力给店门口装了个摄像头,不出两天就逮着了那个小毛贼。为此周大爷很是感激陆海,这会儿也积极地想帮忙,他热情地把陆海迎进屋里,让他看录像,自己则招呼老伴儿泡茶。
陆海仔细地看了两遍,确认没有可疑车辆,他思索片刻,断定肇事车是从门头镇方向开来,但撞到人后没进红光镇,而是掉头返回,反复碾压可能就是倒车时造成的。他谢过周大爷后,骑上电动车去门头镇派出所,这里也跟红光一样,空荡荡找不着个人影儿,陆海前后转了两圈,才在值班室的里间找到个正睡午觉的小伙子,他把那人叫起来,表明来意后,那人不耐烦地缩回被子里:“凭什么要调看咱们镇的监控?你谁呀?有你们所长的指示吗?”
“出来得太急了,没请示所长。这样,你先让我看看,回头我把指示补给你?”陆海耐着性子赔笑脸。
“不给!”那人翻了个身背对陆海,“拿了指示再来!”
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半分钟,陆海无奈地转身离开,仍不死心。他又回到红光,想去找当时报案的李大叔,却扑了个空,邻居说李家一大早就出门走亲戚去了,怎么着也得个把星期才回来,问去了哪儿,也没人说得清。陆海打电话向郑小舟要到李大叔的手机号,打过去也一直不接。
这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陆海疲惫又失望地回了家。家里一如往常,黑灯瞎火,陆海叹了口气,开灯,走进里屋,他全身瘫痪的母亲躺在床上。他强打精神说:“妈,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小海……”妇人有气无力:“别忙活了,你出去随便吃点吧,我一顿两顿不吃没关系。”
“瞧您说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儿行啊?”
“饿着呗,我寻思着,饿死了也是好事,免得耽误你……”妇人眼眶红了:“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为了照顾我窝在这个鬼地方,自己的前途就没了啊……”
“妈!”陆海有些恼火:“不是说了别再说这些吗?!”
“过几天就是三十了,”妇人没被他吼住,继续哭哭啼啼地说:“又是一年,你都在这儿困了快三年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要是死了该多好,你能出去闯世界,我也解脱了……我真是恨自己啊,到这个地步,连上吊都没法子……”
“妈!”陆海浑身发抖,闭上眼强忍着情绪转过身:“我做饭去了,您休息会儿。”
那天夜里,陆海一直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半梦半醒。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北京,木樨地,公安大学校门前的国旗,宽阔的操场,如同兵营的寝室……他最终在天还没亮时被手机铃声惊醒,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但听那端的郑小舟语无伦次地说完话后,他震惊得有好几秒发不出声。
一个多小时后,千里之外的北京。一场大雪后天空放晴,空气清新。朝阳缓缓升起,金黄色的光线照亮了“国家刑侦总局”几个金属大字,院内,一号楼7楼的会议室里,房门紧闭,几个人神情肃穆地盯着投影。一个身高超过1米85,体型劲瘦,剑眉星目,面容极其英俊的年轻男子手持**,随着他掀动按键,投影屏上的照片一幅幅变化。那是几具死尸,浑身是血,死状惨烈。
男子放下**,转向众人,开口说话,他嗓音平稳,声线清冷:“今晨接到外省案情上报,红光镇发生灭门案。两男一女死于家中。男性周晓,年28岁,其父周刚,年54,母郑淑英,年50。均死于割喉。”
“案发时间?”坐在上首的一名年过半百的男人皱着眉提问。
“初步鉴定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嫌疑人?”
“有模糊的监控拍到死者周晓在半夜12点过携一高个长卷发女子回家,案发后该女子不见踪影。”
“这是……新手上路啊”,一个娃娃脸的男子盯着受害人喉部放大图撇嘴:“深深浅浅拉了那么多刀,每一刀都不连贯,死者可没少受折磨。”
“临近春节,小镇上发生这类恶性案件,影响极坏”,那个50来岁的男子下令道:“刘鸥,你马上带队去红光镇。”
“是!”
3
参与会议的六人,年过半百那位是刑侦总局副局长钱忠,而剩下五人,都是不到30的小伙子,他们组成的小队便是大名鼎鼎的“特别行动组”,专门负责处理地方上报的突发恶性刑事案件,绝大部分是杀人案。组长刘鸥,组员莫然,司灵晨,吕游,以及那个娃娃脸的吴思。
这一行五人接了钱副局长的命令后,快速收拾行装,做好出发准备,20分钟后便在总局门口集合上车,一路驶向机场。
吴思翻着手机上的万年历,唉声叹气:“腊月二十六了啊同志们,难道我今年又要跟你们这几个货一块儿过除夕?真是可悲。”
“哼”,身材高大、面部线条硬朗的吕游踹他一脚:“我还没嫌你可悲呢,你敢嫌我?”
“他是嫌我们全部,连鸥队也未能幸免”,补刀的司灵晨面相沉郁,目光锐利,左颊一道不甚显眼的疤痕更给他添了一丝邪气,他扯着嘴角,坏笑着踢了踢副驾椅背:“鸥队,你不抽他俩大嘴巴?”
刘鸥靠着枕垫假寐,表示不想参与组员们低级趣味的斗嘴。
司灵晨和吕游决定自己动手惩罚吴思,莫然忙伸手阻拦,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别闹了,吴思就是嘴贱一点,又没有恶意。”
“你就护着他吧”,司灵晨冷笑:“我说你干脆好人当到底,穿条裙子、化化妆,给他演女朋友,让他带你出去走一圈,长长脸。”
“我neng死你你信吗?!”莫然一跃而起,给了司灵晨一记肘击——他是典型的男生女相,脸型精致五官纤细,皮肤也又白又嫩,搁演艺圈里不逊于任何小鲜肉,可在刑侦局就有点悲剧,每每因长相被人开玩笑,尤其他1米74的小个子,在特行组也最矮,连娃娃脸吴思都比他高出两公分。
“不要闹了”,刘鸥闭着眼发话道:“又不是原始社会,能用枪解决的问题搞什么拳打脚踢?没脑子。再想打的都下去,找个空旷僻静的地儿,开枪对射,看谁活到最后。我给你们当裁判。”
那四人默默地吞了吞口水,各自坐好。安静了两分钟后,刘鸥一撩眼皮:“讨论案情。”
下午四点,经过飞机、汽车的长途奔波,特行组五人在市公安局赵局长带领下抵达红光镇。郑明亮早早就带着陆海、郑小舟等人在镇口等候,见到他们,急切地上前点头哈腰,一叠声感谢领导关怀,领导辛苦,还说简单设了个接风宴,领导们先填饱肚子再办案不迟。刘鸥冷眼看了他一会儿,不想听他啰嗦,但也没打断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他身后几人,一个个看过去,最终定格在最边缘的陆海身上。陆海也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面有悲伤之色,但站得笔直,眼神坚定。
待郑明亮絮叨完,赵局看向刘鸥,刘鸥冲他点点头:“谢谢赵局带我们过来,市里工作也多,而且红光镇的情况恐怕当地派出所更了解,你就请回吧。”
送走赵局后,郑明亮有些失望,转眼又精神百倍地试图讨好刘鸥,后者没搭理他,径直走向陆海:“你是本地人?”
“是。”
“在红光镇派出所工作几年了?”
“两年多。”
“叫什么名字?”
“陆海。”
“好。”
刘鸥回头对郑明亮说:“麻烦你在所里找几个房间给我们用。”
“要人么?”郑明亮急吼吼地问:“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为领导服务……”
“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度假。”没等刘鸥回答,吕游就不耐地说道。
“特行组已有五个人”,刘鸥道:“只需要一名熟悉红光镇的警员协助即可。”
“那……我或者小舟……”
“不必了。所长应当统筹全局,何况现在安抚群众才是重中之重,你带其他人把这事做好,不要引起恐慌,不要造谣传谣,给侦办增加难度。让陆海来协助我们。”
“哦。”郑明亮不太情愿地服从。
进派出所后,刘鸥立刻安排莫然和司灵晨去复检三具尸体,而吴思与吕游则被派出走访,刘鸥自己带陆海到郑明亮准备的临时办公室,开始问询。
“你跟死者周晓是否认识?”
“他是我中学时的朋友。”
“然后?”
“高中毕业我到北京读大学,他去广东打工,联系就断了。但每年春节他回来,我们还是会聚一聚。”
“你在北京读的大学?”刘鸥挑眉,“哪一所?”
陆海闭了闭眼,沉默两秒才答道:“中国公安大学。”
刘鸥再次挑眉:“哪一届?哪个专业?”
“04级,侦查系本科,犯罪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