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结束，苏随卿收起错付，剑入剑鞘的瞬间一阵白光闪烁，错付已经消失在他相和的双掌之中。
    他伴着清风徐徐走来，衣衫飘舞步子稳健，墨发被风吹动，在落英从中的身影渐渐清晰。未辛紧皱着双眉，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和景莫名的熟悉。
    脑海中闪过许多快速变换似重复又非重复的碎片，从心底涌上的奇异空虚感与脑海中的片段一起交叠旋转，最后炸成了转瞬即逝的烟花。
    未辛无法准确琢磨这种感觉，更是不知被什么蛊惑了，一股冲动在心中跃跃即将冲出，于是她便似不受控制般的冲了过去，有些失控的抓住苏随卿的双臂，靠近他的脸失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很久之前……我……”
    她没说下去，因为紧接着的眼前便是一阵黑暗。
    未辛没听到苏随卿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客栈。
    只是醒来的时候，穿着玄色衣衫的人正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双目失神。
    未辛对上他的双眼，举起拳头就给苏随卿来了一下。
    “你干嘛打我！！！”
    她知道自己突然冲过去抓着他问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是有些神经，但是这人分明也算个帅哥怎么喜欢做这种事情。
    未辛突然晕过去的原因就是苏随卿朝她脖子后面打的那一下，她在被子里试图扭了扭，骨骼的声音咔了一声。
    未辛的脸更黑了。
    有些冰凉的手指触上她僵硬的脖颈，轻轻的揉弄。她听到苏随卿闷闷的出了声：“对不住。”语气居然委屈的不行。
    她挥开他好心的手，背过身不愿意看他，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充斥着耳朵所有能够捕捉的声音。
    但被嫌弃躲避的人自那句对不住后就再未出声，气氛尴尬异常。未辛眼神乱飘，最后定格在床榻的雕花上，心情居然因而烦躁的抱怨出声。
    “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有没有点良心？！我真是个东郭先生。”未辛发觉自己的脖子到现在都还疼着，摸起来似乎还有个鼓包，这实在不是太好的事情。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出了声，闷闷的问道：“你想如何？”
    未辛翻身过去，就以躺着的角度看向那双瞬间惊诧起来的双眸。她发现苏随卿的眸子是典型的凤目，微微上翘的眼角分明能挑起万千骄傲风情，可这人却总是一副沉静甚至不善言辞的模样，周身的气场全然收敛。
    视线下移，还是那张遮挡了面容的黄金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眼睛一亮，出口调戏：“你把面具卸下让我看看。”
    事实上每次视线聚焦在那覆着金面的脸上，未辛都会开始思索金面之下的景象，她甚至觉得，心中涌起的熟悉感说不定看到面容后反而会清晰起来。
    苏随卿的手指渐渐抬起，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摘下那面具，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
    薄唇紧闭成一条忧伤的线，苏随卿的声音仿佛被关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带着浓重的氤不开的忧愁。
    未辛啧了一声坐起身来，靠近他的脸视线对上那双眸子，紧皱眉头的试探。
    “你怎么了？难不成长得很丑，或者是有什么伤疤……”
    那双黑眸中的颜色骤然黯淡下去，未辛敏锐的发现了苏随卿的不对劲，终于意识到自己逼他有些狠，稍微移开了视线摆着手有些尴尬的吐舌：“对不起啊，若是你不愿意摘那我也……”
    未辛有心坐起来活动活动，掀开被子的动作却被他的手止住，她诧异的回头去看，并在一瞬猛然睁大了双眼，后半句话尚未说出，就被面前的景象惊的忘记继续。
    那张脸没有了金面的遮挡，完完全全的展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未辛看着苏随卿的面容，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诗“双眉朗日月，二眉聚风云。”
    是那种极为硬朗的俊，有挺拔的鼻翼，凉薄的唇，刀雕般棱角分明的容颜，双眉斜生若是单看似有些严肃，而眸中却有星辰明月闪着柔和的光芒，本是那么高傲的凤目，却因整张面容相生下来的硬朗，转而化为增添柔和的一瞥。
    未辛也终于知道他遮挡住四分之一面容的原因，原是因那左眉上一处略显狰狞的伤疤，虽在眉上不遮挡那份俊朗，却仍旧让人无法忽视般的颜色极深。
    她下意识便皱着眉头去触苏随卿的伤痕，男人却偏过头躲过，神色比之方才更为不自然。
    苏随卿抿着唇不愿说话，一副在意极了那瑕疵的模样。未辛却觉得这算不得瑕疵，反而是一处为人英武的勋章。
    “你这眉毛上面的伤多久了？”
    未辛小心翼翼的问着，打量着这看着像是剑伤，凌厉而狰狞的痕迹。
    面前的人依旧偏着脸，视线凝在地面上不曾言语，未辛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好笑，心说这人倒是比女子还在意伤痕，只能讨好的扯他的衣袖，语气放轻柔了些。
    “哎，你别不理我啊，我告诉你啊依我看，你这伤疤的走向多半是当时刺你的人中途后悔了……”
    苏随卿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回头，未辛看了噗嗤一笑，于是就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放着铜镜的地方走。
    未辛自然全程关注苏随卿的表情，也捕捉到了他在不小心看到那铜镜上自己的脸时，瞬间低头不再看的下意识动作。
    此时的男人更像是一个任她摆弄的娃娃，未辛安慰的拍他的肩膀，待将他按在铜镜前的椅子上时，苏随卿依旧低着头，未辛因为更是无奈，便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视线对上铜镜中那人的容颜，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随卿却是淡淡的开了口。
    “他并非犹豫。”
    他？谁？
    未辛一脸不明所以，也弄不清楚苏随卿说的他是男他还是女她，但是仔细想想应该是伤了他的人。
    “他……恨我……”
    “那你有问过他吗？问过他到底有没有在恨你。”
    未辛皱眉，虽不明白他的难过，心中却莫名的想去反驳他的固执。
    “不必问，他恨我。”
    他眼中染上更加浓郁的暗色便准备起来，未辛眼疾手快的双手按上苏随卿的双肩不让他起身。
    拿起放在桌上的石黛，未辛笑着循循善诱：“哎，先不提这个他是男是女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恨你，既然你都摘了金面给我看了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吧？哎，你别瞪眼没这么惊讶吧，那什么本朋友帮你个忙。”
    她说完就拿着石黛就往苏随卿的眉上画，那人一反常态的没有反抗，而是老实的坐在原处由着未辛乱在脸上画，视线一直停留在未辛的脸上。
    “大功告成！”
    苏随卿终于舍得将黏在未辛脸上的视线移开，往铜镜上看的一眼却是惊得再无动作。
    那面上原先被遮挡的伤疤，被未辛用石黛增添了几笔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不大却足够细致。
    “我看你衣服上面具上全都是这个图案，怎么样喜欢吗？”
    未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有鲜少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出口也是一惊。
    苏随卿虽未回答，却几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只是可惜了……”
    未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放下了手中的石黛，很是遗憾的模样。
    “如何？”苏随卿难得主动接了一句话，尽管犹豫了许久，却也算是搭理了未辛。
    “我是觉得这石黛会掉，若是在我……啊没什么……”未辛慌忙之中掩口，差点说出了自己时代的刺青之类的名词。无意之中瞟向铜镜，一时光华流转，苏随卿的手轻抚过她方才笔画添染的位置，待拂去后黑龙的痕迹就印在了皮肤之中。
    未辛一时忘记了自己也会术法，惊讶的扶住苏随卿的脑袋惊呼：“你这也太厉害了！！！”
    被揩油的人没反抗，由着未辛对着自己的脑袋观察。
    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甚近，但未辛看的专注，脑子里忽左忽右的想了很多有的没的，自然没注意苏随卿悄悄红了耳根。
    ·
    时光翩然，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一月有余，苏随卿的身体在未辛的精心调理下完全好转，未辛也终于在他渐渐多话的情况下摸清了他的基本情况。
    其实没什么好挖掘的多余信息，苏随卿整个人更是普通到异常，这种和他周身气质以及长相完全不搭调的普通让未辛很是诧异。
    “那你生活来源是什么？”
    在客栈楼下吃了中饭，难得外面天气好，未辛就拽着苏随卿出去乱逛，两岸花柳阜盛，街上游人如织。
    未辛啃了口手中的糖葫芦后重新递给苏随卿拿着，顺道把两人日后最为重要的生计问题问出声。
    她侧头看他，青年额前的刘海随着风飘动，一副极为和谐的画面。
    因未辛先前在苏随卿的眉间描了不大的细致黑龙，在她的劝说下苏随卿也愿意摘了金面示人，于是他高大的身姿加持冷峻帅气的外表自然总引得路人侧目。
    但她发觉身边人并不在意这种关注，只安静的走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给她的糖葫芦，乖得不像话。
    稍微楞了一会儿，苏随卿才开了口：“不必担忧，钱够的。”说完甚至停了步子，从腰间拽下了香囊装的东西，讨好似的递给了未辛。
    她接过来诧异的掂量，发觉比初见那日从苏随卿怀里摸出的还多，但尽管她没有古代钱币的概念，也大概清楚那天自己扔给店小二的银两完全够他们两人这一个月来的花销。
    可这人几乎都未离开她半步，未辛实在弄不清楚苏随卿从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钱你收好，这个月我欠你的日后想办法还，还有……”
    “不必还。”
    苏随卿强硬的打断她出口的疏离，眼里闪着不明意味的情绪。
    “未辛……你记住，你欠我什么都不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