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铭在一起时的感受总是那么矛盾。我一面厌恶他，一面却又希望他不要失去对我的热情。如果他能一直包下我，和一个人总比和形形色色很多人好。
    我躺着，仰脸望着天花板。张铭还在我身上卖力，耳边是他低沉的喘息。我用腿环住他的精壮的腰身，他激动地吻我。
    头顶的天花板像要压下来一样。我把脸撇到一边，感觉什么都不真实。心里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似乎要泛上来，耳边幻听般听到许许多多声音。
    是那个最冷的隆冬，鸨头的声音：
    贱东西，不接客，就打死。
    还有客人的讥笑。
    当了婊子，还要拌出一副清高的样。破鞋儿还当自己多金贵，不就上下两个洞吗？
    ……
    最后是兰雍。他说：
    醴泉，你乖，不要哭。
    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我刚想把眼泪倒回去，张铭却似乎有所感受，他凑过来用粗糙的指腹替我拭去泪水，轻轻道：“可是我弄疼你了？都是我不好，看我这粗人……”
    我摇头，下巴一抬含住他手指舔弄。
    张铭对我算是温柔的了。可是对我这种人的宠爱又能有多久？似对那小猫小狗儿，一时看着可怜可爱，新鲜劲儿过了，想都想不起来。况且世人的非议，身份的悬殊，明明心知肚明，却又要摆出长长久久的样子。我只要一想到这些，看他那含情脉脉的脸，就觉虚伪又恶心。
    结束以后，我又去了兰雍那里。
    “明夷！”
    我飞起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明夷是兰雍在家时的名字。他叫谢明夷。
    “别闹，醴泉，你这调皮鬼。”
    他本是坐在床榻上，被我一扑，仰倒了下去。
    “别人我可不闹，就闹你。”
    我嬉笑着趴在他身上压着他，却见他眉头微皱，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怎么了？
    我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不好的，想了会儿，伸手去解他衣襟。他却不动声色地挪了个姿势避开我的手，道：“上回你说芙蓉酥好吃，小子们又送了些来。在那边那个柜子上头，你去拿过来罢。”
    我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芙蓉酥芙蓉糖的，他穿了立领，他从不穿这种扣子扣到卡脖子的衣服，他说透不过气。
    “还不去呢？你压得我难受。混小子。”
    他本想将我支开，却没料到我瞅准时机直接摁住他两只细白的腕子，直接撕扯他的衣衫。而这种料子的衣服，找对了方法，很容易就能撕开。
    “撕拉——”
    随着他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本来美玉一样的身子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什么样的都有。鞭伤，勒伤，烫伤。掐的，咬的，还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制造的伤痕。
    都是新伤。
    这才是一小片皮肤，这么一点都是这样，那别的地方呢？别的地方会不会……
    “别看了。”他将衣襟掩了掩，披上一件外套，见我呆呆愣愣的样子，又不由安慰道：“没事的，乖。”
    我努力地睁大眼不想在他面前掉下眼泪，鼻子到喉咙一片都像有东西在压迫一样，感觉脖子都被我哽粗了。
    “谁？”我减少说话字数不想让他听出我的异样，却又怕自己没讲清楚：“谁干的？”
    他捧起我的脸，拿过帕子擦拭我的眼角：“小笨蛋，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知道是谁了。他胸口的烫伤隐隐约约是一个字。
    大千岁！是了，大千岁前段时间被封在扬州，最近常来我们这儿点兰雍的牌子。
    “给我看看吧！”我摇他的手，“我不放心，到底什么样了？”
    他拦下我去解他裤子的手：“真的没事，你看我都能走动，已经快好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是你的小笨蛋，所以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吗？与其让我回去以后胡思乱想，你不如现在给我看了，我还好过些！你有什么事，不如叫我死了好！”
    他许是被我开口就“死”吓到，也可能被我的慌张无措和满满的哭腔吓到，他竟是慢慢收回手，自己褪去衣物，然后在我嘴角吻了一下，吻里全是心疼。
    想象中的掉一块皮肉幸好没有，胸口上那个“奕”字格外的刺眼，他抬手想挡住那个字，却终是放下。我找来药膏替他上药。其实他脸皮很薄，这种私密的事情定是都不愿意让小厮代劳，自己上的药却是乱七八糟。
    最后我抱着他，让他靠在我怀里。我抚摸他的长发，像对待一个孩子。
    明夷，是我一个人的神。
    后来我就去了鸨头那里。我告诉他，如果大千岁又来点了兰雍，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