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三章 城之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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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六月,在斗儿一年级期末时,季征辞职了。
    季征原来的单位是一家半国有化的企业,五年前在宁城还算是高薪企业,但是最近两年经营得不愠不火,工作节奏越来越向事业单位靠拢,工资不涨不降,薪酬待遇不断被公务员和其他企业超越,被很多员工背后称之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季征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至今也有八年了,早已失了刚毕业时的雄心壮志,她以为自已可以在这里一直干到退休。
    吴大海是个恃才傲物的人,他在大学时就是学生会干部,能说能唱,组织能力又强,是个天生当官的料。他在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上待了好几年,一直想取主任而代之,可因为锋芒太露一直被主任压制,私下里喝点小酒时总念叨自已怀才不遇。去年年底他办理了离职手续,应聘到新进驻松江市的中南金融投资有限公司,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人力资源部主管的宝座。这家金融公司的总部设在珠海,成立时间只有短短20年,2012年开始逐渐开发北方市场,东三省内也只有沈阳、长春、大连、哈尔滨四家分支机构,松江市分公司是第五家分公司。中南公司主营基金管理、风险投资、金融贷款业务,大到开发贷款小到个人融资,品种齐全业务涉及范围很广。新公司的进驻得到了松江市政府及同业的广泛关注,连在下辖县市的金融机构都掀起热议,它就象一块肥肉,令很多在原职吃不饱的或正在觅食的人蠢蠢欲动。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敢于跳槽的人首先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大多数人都是一边啃着鸡胁一边观望,他们不是不骚动,但骚动过后觉得还是继续啃鸡肋比较安全,也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积极地鼓动别人,唯恐天下不乱。
    味美轩是单位长年合作的一家酒店,吴大海的送别宴订在999包房。当天同事们去了十几个,一股脑儿的朝他敬酒祝福,吴大海人逢喜事精神爽,众人很快混战成一片。季征静静地座在最靠里面的位置,端着酒杯一口口地抿,等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才敬了杯酒祝他工作顺利。同部门的陈飞雪正好坐她对面,酸溜溜地说季征你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怎么不让吴哥带你走啊。季征看着她那张美容过度的脸,缓缓说我可不是一个人。
    陈飞雪与她年龄相仿,两人共事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她在人前一直说两人是好友,但是心里从来都把季征当成对手,尤其是在没竞争上经理之后更是认为是季征防碍了她的晋升之路,背地里没少编排她。这种只注重外表,只有向上爬的心却无向上的资本的人,谁会赏识你的庸俗?季征不屑与之理论。
    吴大海走了之后给季征打过三次电话,每次都是一个口吻:“妹妹,如果你还在这个单位继续工作,也许人生一直就是这样了。人生需要改变,你不应该总是封闭自已。听哥哥的,到中南公司来吧,有挑战,也很辛苦,但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活法儿。”
    接到吴大海第四次来电的时候正好赶上过年,季征正倚在床上看一本吸血鬼题材的小说。斗儿大年初二便去了奶奶家,老太太因为他们离婚的事情伤心了好一阵子,心里心疼孙子,寒假开始就想接了去住,但因为斗儿假期学钢琴只好推迟到过年。季征送儿子过去的时候还带了两袋单位过节分的大米,老太太红着眼睛接了。
    吴大海的舌头都喝肿了,平时利索的嘴皮子这会象是电力不足的复读机,季征一听里面乱糟糟的背景音就知道这又是在饭店。
    “妹妹,现在有个风险审查的岗位,年薪是你现在的一倍,我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来应聘的那些都不行,什么音乐学院的也想进来简直胡闹,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听到年薪一倍这儿季征突然间觉得心尖一动,年薪的一倍,这意味着什么啊?意味着更多的自由!在她眼中,工作不是为了加班不是为了追求人生价值和什么所谓的为事业而奉献,而是要通过自已的才能和努力给自已和家人提供更舒适的生活,在想出门的时候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在乐器行里不再为买电子钢琴还是立式钢琴而痛苦决择。
    后来吴大海磨磨叽叽又说我就想天天拉着我喜欢的女生上班,季征听了也没当回事,醉酒的人说的话是不可以当真的,不过她说会认真考虑工作这件事。
    松江市是个地级市,人口三百多万,宁城是松江市辖区里的一个小城,离松江市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火车客运都很便利。每天往返在两城之间的上班族不记其数,有自已开车的,有坐单位通勤车的,这支数万人的的队伍每天在城市之间来来回回风雨无阻,聚集、出发、疏散,奔向各行各业,然后再聚集、再出发、再疏散,奔回各自的小家,他们就象五线谱上大大小小的音符,不断谱写着城市变幻的乐章。
    季征如今也成了这支移动大军中的一员,每天早晨七点出发去上班,晚上五点半返回宁城。同她一起搭车的还有另外两名新同事,一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小刘,另一个是原来在农行做信息科技工作的老刘。吴大海每天载着四人上下班,一开始季征还觉得挺新鲜,但是过了不久她就尝到了苦头。
    夏天还好,白天比较长,到家的时候天还是亮堂堂的,可一进入秋冬季节四点多天就黑了,赶上同行的某个人加班,大家就要一起等着,能准点出发的时候越来越少。
    每天下班之后在车上晃悠着,季征就想,如果是从前的话,这会儿应该连晚饭都做好了。
    有一次北方暴雪高速封道,吴大海他们几个男的决定在松江市过夜,季征却不能把斗儿一个人放在家里,只好一个人坐火车回去。由于客运停运所有往宁城方向走的旅客都堵在车站里,候车室里面人山人海,人们象是逃难的一样乱挤乱喊。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大姐,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两人住在同一小区,而这位大姐已经在松江市工作十年了,一个资深老通勤一个菜鸟,一起感叹奔波之苦。列车那天晚点了一个小时,下车时季征还在站台上摔了一跤,坐在雪堆里半天才爬起来。到家时正好八点钟,斗儿写完作业在看电视,说妈妈你这么晚回来要注意安全呀,这颗酸楚了一路的心终于得到一点慰藉。
    吴大海曾经信誓旦旦地说,通勤怕什么,咱们不是有车嘛!这个保证也是季征当初决定跳槽的一个原因。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没多久季征就发现吴大海在公司的角色是不可能每天按时下班的,他要经常加班,他要和总经理外出应酬,要随时接待上级机构来人和市里监察部门的检查人员。
    人最终总是要靠自已的,谁又是谁的责任呢?
    季征下了班之后开始频繁地赶客车。冬季的天黑黑的,空气冷冷的,城市的高楼上到处霓虹闪烁,路两旁干枯的树枝上挂着成串的星星,在夜色中光彩夺目,却丝毫温暖不了路人。站在公交车站仰望天空,夜幕下仿佛只有她一人,她觉得又冷又孤独,不只一次对自已跳槽这件事的正确性产生了怀疑。
    车来了,人们毫无风度一拥而上,堵在车门边谁也进不去,司机大声喊着排队排队。季征让过一位老太太,又帮着一个带孩子的妇女把小孩推上去,最后一个上了车。
    这就是人生的征途,出发了就不能回头。
    自已选的路,只能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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