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雪白冰冷，是躺在肢解台上那个“尸体”的手。周语澄不怕鬼，有什么比人不人鬼不鬼的合成人更加可怕的呢？既然他已经身在炼狱，那么就不用再去否定鬼魂的存在。他伸手去掀白布想看看那下面盖着的是怎样一个面目可怖的冤魂。突然他觉得脖子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划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鲜红的血喷洒在雪白的布单上。
    那是他自己的血！不！流得太快了吧！他想喊叫已经发不出声音，明明张开嘴用力地呼吸着，吸入气管里的却只有大量的鲜血。他紧紧用手扼住脖颈的伤口，可是血还是不住地往外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那具尸体。乌黑的头发，牛奶般白皙的皮肤，一对瞳孔像龙眼核一般漆黑又明亮，嘴唇火红，像果冻做成的樱桃。
    那是他自己的脸。
    周语澄不舍地看了那张脸最后一眼，他很满意那漂亮的脸孔是他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周语澄用力踢了两脚，把死去的周语澄踢下床去。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那是刚刚趁九号讨好黑靴子时，他偷偷从床边的推车上拿的。
    他不知道是谁把他推到这里来的。他一睁眼，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他早就醒来了，从九号进来之前，从黑靴子和白鞋子进来之前，他就清醒地躺在这里。他听到好几波人的对话，但他们都把他当一具死尸，没有人来管他。正当黑靴子推来满满一车刀具准备切割他的时候，白鞋子带着即将醒来的九号进来了。
    现在，周语澄知道了他自己的名字。还知道了他是八号。残次原因为顺从度不达标。九号刚刚杀死了“屠夫”，而他刚刚杀死了九号。他知道六号那个幸运儿通过了测试，是一个完全符合要求的omega。他现在已经住进了他们为他安排的房子里，准备明天就踏上鹊桥号飞船朝墨纪拉号战舰飞去。
    周语澄把白布单裹在身上朝门外走去。门外是一条幽深黑暗的走廊，没有开灯，也没有窗户。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着墙壁往前走。突然，头顶上的灯一齐亮了起来，白惨惨的光线让他心里发慌。他停下脚步仔细听，远处隐约传来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周语澄只好又退回了那间实验室，轻手轻脚关上了门。然后继续躺在肢解台上，用白布单盖住自己的全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门被人推开，两个男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
    “明天可有得忙了。”一人说。
    “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人看到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和倒在地上的九号的尸体，语气略带不满。
    “肯定是亚瑟那个蠢货又在实验室干合成人了。干完再残忍的把他们杀害。他最喜欢玩这种游戏，濒死的合成人让他性欲高涨。”
    “我们得向上级反应这件事。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上头不知道吗？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家伙再不济也是个alpha，上头不会追究的。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一个alpha对一个omega产生欲望呢？他们认可这种自然反应。”
    “这些alpha只会为自己的兽欲找借口。那现在这乱七八糟的一堆怎么办？”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是奉命把这些‘垃圾’送来分解。”
    周语澄从布单的缝隙里偷看了一眼。他们弄进来的手推车上，放了几具合成人的尸体。他们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黑有白。他们统统没有穿衣服，额头正中眉心的位置都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圆圆的弹孔。他们的肢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缠绕在一起，把手推车上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那就任这具尸体躺在这儿？”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还要帮亚瑟那个混蛋打扫实验室吗？他会感谢你吗？”
    “我是说，不如我们把他拖进那边的水池里，让他和他的同伴们呆在一块儿。”
    周语澄紧张起来。如果这两个beta执意要把九号的尸体扔进水池，难保他们不会看见亚瑟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