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活着吗？”
    瑶望愣了一下，杨川说话一向奇怪，而这句话在此时此刻问出口，和他心中那份隐藏的不安相切合：“我从不说生和死的问题，尤其还是要替别人决定生死。”
    “是吗？”虽然嘴角带着笑意，但那份不明所以的悲伤还是难以掩饰。
    瑶望想了想，第一次有些生涩的拍了怕杨川的肩膀：“我觉得，还是活着好。”
    耳边的枪声越来越响，狙击手环顾四周，将枪往肩头一送，催促道：“该走了！”
    两人点头。
    这次风风火火布局严密的抓捕行动，终于圆满收网，拔出了玻虎这颗毒瘤，他的手下心腹，死的死逃的逃。临走前，杨川看着倒下的苏酒，隐隐觉得有些异常，但在周围枪声和身边人的催促下，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离开。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本应该中枪倒下无法动弹的苏酒，小心翼翼的移动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三人中的瑶望。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过来？不过这子弹打在防弹衣上，还真他妈疼！
    杨川，你既然不让我好过，那我就杀了你在意的人，让你生不如死！
    碰！一声枪响，也许是出于直觉，瑶望顺着枪声回头，却正好看到杨川挡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苏酒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调整枪口继续朝瑶望开枪，又一声枪响，苏酒身子一抖，额头上的血孔让他再也没有起来的机会。
    瑶望傻了眼，血从杨川的腰部开始迅速向四周浸染。深黑色的西服透着妖艳的暗紫。
    “赶紧带他去医院！”
    狙击手的一句话，让发呆的瑶望猛然回神，背上杨川慌忙往外跑。他喜欢杨川也好，讨厌也好，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救活他。
    杨川的鼻息在耳边越来越微弱，瑶望看着眼前一片有一片没有尽头的野草急了：“怎么还没到？”
    “快了！”
    “什么叫做快了？车到底在哪？”
    狙击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他认识杨川的时间也不算短，见那双搭在瑶望肩头越发苍白的手，心里越发没底，扫了一眼看不到边的野草，吞了吞口水：“就在这附近！”
    “附近？那怎么还没到？你记不记得路？”
    狙击手没做声，这条路是杨川带自己来的，周围除了一人高的野草再也没有别的东西，陷在其中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瑶望将杨川往肩上送了送：“不是说子弹打中胸口才会死？你现在撑住行不行？”
    杨川虚弱的咳嗽几声：“我其实，不想……撑住。”
    瑶望有些冒火，他在这巴巴的救人，而被救之人却没有求生的欲望：“你就那么想死！”
    “是没那么想活，其实我给你的U盘有两份，还有一份应该在明天就能发到猎风的邮箱里，赫连浔的嫌疑就能彻底洗清。你……应该，就没那么恨我了。肖贺的事，不是……我做的太绝。而是，他对你太狠……你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惹，其实心比谁……都软，做事太不讲……究。总觉得，自己……有九条命……”
    “你能不能别说话！”
    “你不是……讨厌我？我是生，是死……你，都和你……无关！”
    “我是讨厌你，看你不爽，可我从来没想让你死！小时候一个算命的说我命硬！说我是天煞孤星，我就把他家房子拆了！因为他是个骗子！可我妈死了，瑶成书恨不得我死，我姐也因为我出了不少事，赫连浔就更不必说，要是你再死了，我他妈就不得不相信那个算命神棍的胡话！”
    杨川勉强笑笑：“算命的……胡说！”
    “是，所以你不能死！”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你给我画的肖像……很……好看……”
    “废话，我画了好几个月！你的钱我可不是昧着良心挣的！”
    “你……的每副画……我都裱起来……看着……喜欢……”
    “你能不能别说话，算我求你！杨川！”
    瑶望的话语里带着一份哀求的酸涩，杨川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背后的湿意越来越重，血腥味冲入鼻腔带令人作呕，眼前的野草仿佛一场看不到的噩梦，瑶望额间的冷汗成片成片的往外冒：“这他妈怎么还没出去？”
    狙击手不敢说话，瑶望瞅见他煞白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杨川！杨川！你说句话！”
    强烈的晃动之下，背上之人有气无力的几声轻咳，让瑶望的脸色有所缓和。
    “你别睡着，隔三差五和我说会话！”
    杨川垂着眼眸，趴在瑶望肩头微微点了点头。
    “你千万不能睡！上次被六条狗咬，你不都没死吗？”
    “其实，白浪的狗很乖……”
    “我知道，肯定是你做了手脚，他的狗那么乖，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人。”
    “嗯！你真……聪明。”
    “聪明个屁！”
    “咳……咳……咳，我……能，亲你……一下吗？”
    “你真喜欢我？”
    “我……不知道，只是……对你，不讨厌。我和郎济宁……之间，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的把戏我一直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是故意让我知道，你想让我和赫连浔闹翻。”
    “是，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活下来再告诉我！”
    “你去问，赫连浔……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只不过……太相信我。”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杨川不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天，他第一发现，原来远离了城市的天空是这么蓝，连风都是甜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哥哥一起捕鱼的那个夏天，那时候还有很多很多的野花，在山坡上还有赫连浔和不停对自己挥手的瑶望。大家都在一起，那种时光……真好。
    脸颊处传来冰凉的绵软感，让瑶望心头酸的厉害，仿佛吃了十几斤的芥末，冲的人窒息。
    “瑶望，杨川……他，好像……”
    “我已经看到路了，出去之后我们就拦车！”
    “但是……”
    瑶望赤红着双眼，极不耐烦的怒吼道：“你要不拦！我拦！”
    狙击手不再说什么，只是擦了擦眼角。
    赫连浔从山上下来开着车一路沿着路边来回搜索，心里慌的厉害，郎济宁坠崖的场景一遍一遍在脑海回放，他生前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仿佛诅咒一样让他难安。
    深草从中出现的那个浑身染血的身影，更是让他心头拔凉。
    瑶望和赫连浔的这次阔别之后的见面，来的仓促而突然，赫连浔看着他背后一动不动的杨川和站在他身边一直一言不发低着头的狙击手，已经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心又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和面沉似水的赫连浔相比，瑶望却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兴奋：“赫连浔？杨川受了重伤，你带他去医院！不然来不及！”
    赫连浔一把拉住从身边跑过的瑶望：“算了。杨川他……死了。你把他放下来，我带他去别的地方。”
    瑶望眉尖颤了颤，赤红的眼眸瞬间被泪水充盈：“你瞎说什么？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不救他，我救！”
    一直压抑的赫连浔情绪也终于崩溃：“他已经死了！你让我怎么救？”
    “他没有死！没有！”
    赫连浔强行将杨川从瑶望背上扒下来，狠狠给了他一拳：“你看清楚！他死了！”
    口腔里的血腥味和心头的酸涩冲的瑶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和杨川明明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当他死在自己背上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仿佛被刀扎穿又拧了几下。
    赫连浔看着身侧不停擦眼泪的瑶望，心中苦的厉害，他们两的角色好像反了，自己这个多年挚友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反而是这个天天念着杨川坏的人泪流满面。也许是在猎风待久了，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心也渐渐麻木，就算疼的在厉害也哭不出来。他每一天都做着为自己或者被人哀悼的准备。而瑶望对于死亡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他害怕见血，害怕见伤口，更害怕见死人。那种无法救人的无力感，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母亲死的那个夜晚。心头的隐疾被人连血带肉的揭开，疼的无法呼吸。
    没有人知道明天，和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自己的人生过着总觉的很长，可当身边的某人，或者听到某人死亡的消息，又会才想起，原来我们都是血肉之躯，生命其实很短。纵使哭的撕心裂肺，回不来的，终究还是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