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踏雪 第十三章·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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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变数
顾长殊每一招都没留余力,招招凶狠直击苏澄,而苏澄明明留了几分情面,却始终处于防守之势。顾长殊心里很清楚,苏澄是让他。
小的时候,顾长殊的轻功学的没有苏澄好,自己跑上一会注定会是气喘吁吁,眉头紧锁,苏澄跑了很久却依旧面不改色,两人曾在长歌门的花树下比试轻功,比试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苏澄的一句戏言,顾长殊倒是当真了,那时花枝弥漫,灯火曈曈,跑了一会儿顾长殊就扶着树枝大声喘气,竟丝毫也不想认输,而苏澄见状就向顾长殊认了输,还很好脸地给他赔了不是。明明是自己比不过他,他却总让着自己。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自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就让着别人,总该有日你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比不上你的。”顾长殊冷声道:“苏澄,若你再不跟我认真打,我可就不给你留情了。”
雨,砸在两个人的身上,若没有院外零星的灯火,这个夜没有任何的光芒,若没有雨声,这个夜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苏澄翻手一招冲秋冥打得他节节败退,顾长殊退到海棠树边,斑驳的雨点已然打湿了他的长发,音域之中音刃纷纷向他射去,多得避无可避,不一会儿脸颊上就被音刃划出了三道红痕,伤口处溢出了鲜红的血。
顾长殊只手抹去脸颊上的血,随即一招“水月无间”出手,水面上浮起一道月影笼罩住他,紧接着一招“乱洒青荷”,水面上纷纷数百朵生出无色的莲花,仿若泼墨画中冉冉而生的莲花,。顾长殊撇开苏澄重重叠叠的影子,直直向苏澄袭来。
苏澄一时大意,当下硬生生接了顾长殊一招“玉石俱焚”,当下嘴角溢出鲜血来,让顾长殊得了空子破开层层音域,逼近苏澄周身。
顾长殊虽是破了苏澄的音域,可自己身上也被音刃划出道道血痕,刀刀深入,殷红的血从体内迸发而出,染红了苏澄的双眼。两个人都知道会两败俱伤,谁都不会真正的赢,可是谁都没有丝毫的退步,反而俱是拼尽了全力。其实早在他们站在正邪两端对峙时,就注定了结局是万劫不复。
顾长殊一记“芙蓉并蒂”让影子纷纷碎成泡影的苏澄猝不及防,定身在了水面上。就在苏澄以为顾长殊会毫不留情地出招时,空中一道惊雷劈开,炸开一道刺眼的白光。
刺目的白光之后是无尽的漆黑,黑夜之中一只曲子兀然响起,苏澄的幻影已步步紧逼顾长殊,焚雪直直指向顾长殊的手腕,“清绝影歌”幻出的影子亦真亦幻,难以辨识,顾长殊避闪不急之时,焚雪剑锋已在右手手腕处重重划下,血从手腕处晕开,手腕处层层包裹的绷带纷纷撕裂开,冰笛在强大的剑气场中碎成千百瓣。剑锋凄冷,血光四溢,顾长殊的手腕上绽开了一朵血花,而血花下丑陋的伤痕也再次崩裂。
顾长殊握住自己的手,笑得有些惨淡:“我输了。”
原来以为苏澄在意自己手腕上的伤,可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赌局。
“小殊。”苏澄轻声开口,“我……”
“没什么好说的,我同你回长歌门便是。”
顾长殊握住自己受伤的手腕,转身离开。
剑锋上的血光染红了苏澄的双眼,而苏澄此时却控制不了自己划出的影子,只能静静地原地伫立。
这招“清绝影歌”是他那三个月苦心参悟的招式,以身入影,化音为剑,此招是长歌门所传授的“琴心剑胆”的关键,可由于招式复杂攻击力极强,师傅从来只传授给长歌门大弟子,可惜没有一个能真正参透的。这招“清绝影歌”虽然厉害,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使用者分出一个影子并入影中,以剑与敌方搏击,可自己的真身却留在原地,一旦被攻击,这招式就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一招实为破釜沉舟的绝技。苏澄这招早在三个月里练熟,只是随心切换真身与影子却是他没有练好的地方,切回真身时常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琴音与剑术的糅合是长歌门的精粹,以他的资质,参透这么多实属不易。
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刚刚那一瞬间的黑暗里,他所出的招式似乎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并不想伤到顾长殊,可剑还是指向了他,指向了他手腕上的那道伤。
两人一前一后,再无其他言语。
姑苏的雨下的很冷,两边的小楼上挂着的灯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洒下零星的光芒,勉强借路人看清面前的青石板路。
顾长殊一袭墨衫似乎与周遭的夜色糅为一体,凛冽而来的风吹散了他身后束起的长发,发随风而动,肆意而略显凄凉。
破晓之时,初生的光芒在他的身前绽开,而他纤弱的身形在光芒的描摹下勾勒出一道金黄,周遭的竹影透过光芒斑驳在青石板上,而风穿竹林之时,竹叶摇动,一阵阵如呜咽的悲鸣从竹林之中油然而生。
苏澄远远眺望顾长殊的背影,那盈袖的风将他手腕上缠绕的染血布条吹得缭乱,在光芒的照耀下格外的夺目。
天空又是一阵惊雷炸过,顾长殊的脚步只是微微一怔,他轻轻侧脸,借着余光望向苏澄。
苏澄也停住了脚步,而他的手紧紧按在焚雪上,没有其他动作。
焚雪剑柄上镂刻的花纹很深,印在苏澄手上的时候很疼,或许只有这种疼痛才会让苏澄放弃下意识里的动作,让他不会忍不住跑到顾长殊的身后,替他遮上耳朵,再柔声说道——不怕,有我。
再回到千岛湖长歌门的时候,已到了第二日中午。
不大的小舟一头一尾坐着两个人,顾长殊在那头小寐,苏澄在这头呆滞了目光,他的目光停留在顾长殊的手腕上,那个没有包扎的伤痕处。
那里的伤痕与苏澄加给他的伤痕赫然在目,苏澄不知道那时为何会不受自己控制地攻向顾长殊的右手,而单单回想起那时顾长殊的眼神,就心有余悸。
海棠花在他四周萦绕着,而他一言不发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望向那个给自己留下伤痕的人,眼中分明带着几分湿润,却硬生生强撑着自己挤出一个微笑,他的疼从来不摆在嘴上,可那时的眼神,苏澄看了一眼,却再也没有忘记。
这次原来只是想问清楚当年顾长殊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师傅虽透露了大半,苏澄却觉得师傅一定有事情隐瞒自己,而他隐瞒的事情只有顾长殊能告诉他。苏澄带顾长殊回长歌门的初衷也就是在师傅面前问清一切,一来,他自己心里总归是袒护顾长殊的,小殊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不弄清楚,作为他曾经的挚友,苏澄也是过意不去的,二来,他想向师傅证明顾长殊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宋家人之死事出有因,酌情商讨也能让顾长殊不至于成为江湖中众矢之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苏澄所预料的那样。
等到二人回到长歌门,师傅早已率众弟子在长歌门的大门处恭候多时了。长歌门的大门处前前后后里里外**了有百余号人之多,皆是一身青衫点翠,负琴仗剑而立。
顾长殊见到这个阵势不由在笑出了声:“苏澄,你还真……看得起我。”
“师傅……”苏澄喃喃开口,他并不知晓师傅会在这里等他,更不会知晓在他开口之后,长歌门的百余号弟子在师傅的发号施令之下,兵不血刃地压制住了身上伤痕累累的顾长殊。
“苏澄,这次你做的很好。”这是顾长殊被师傅押往地牢前师傅对苏澄说的话。
苏澄站在长歌门的门口,转身的那刻,长歌门前种下的花瓣纷纷飘零,落在他的身上,落在门前的台阶上,风吹过他的身边,扬起了初秋的气息。对他来说,此刻的他如同当年顾长殊走了之后一样的迷茫,相别之处在于,那时他是在等顾长殊回来,这个时候是他带着顾长殊回来,同样的是,这个长歌门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
扬州城外的酒馆门口,一身上血迹斑驳的男子踹门而入,酒馆刚刚打烊,可愣是谁见了苏澄这一身血,怒气汹汹的样子,没有不害怕的。
酒馆老板向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胆战心惊地弯着腰跑过去问道:“客官要点啥?”
苏澄兀然将焚雪剑拍在桌上,道:“把这里最烈的就拿来。”
“唉唉好。”小儿点头哈腰一溜烟儿跑下去给苏澄拿酒,不一会儿,三大坛酒就端了上来。
苏澄揭开封口,举起酒坛就饮,浓烈的酒精灼烧着喉咙,还有一股顺着他的脖子打湿了衣襟,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即便如此酣畅地痛饮,可他的心头还有什么堵着,十分难受。
回想起那日师傅训诫之言,一边是正邪之分,一边是只有同袍,现如今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世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正道抛弃了挚友,他的手上沾的是顾长殊的血,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他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偏偏在他回长歌门的时候,师傅会在门口等他,偏偏是顾长殊离开长歌门的时候,他就遇上了宋瑶,其中的事情看似发生的理所当然,慢慢细想却有些蹊跷。
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像是被精心安排的一样。正如师傅所言,顾长殊一开始来长歌门是因为凌雪阁的命令,而顾长殊明明没有达到凌雪阁的目标就匆匆离开了长歌门,最巧不过是在他离开长歌门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宋瑶通过苏澄带来的消息得知兄长死与凌雪阁的杀手顾远有关,另一件事就是刚刚离开长歌门的顾长殊落入宋瑶的手中。
顾长殊的身份是那时才逐渐为人所知,宋瑶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顾长殊会离开长歌门呢?顾长殊为宋瑶所废之后曾前来长歌门找苏澄,那个时候苏澄却被师傅叫去长谈,师傅是有意让自己避开顾长殊,还是另有目的?亦或者他知道什么……
真相是什么?苏澄他自己也很想知道。浓烈的酒辣地他眼泪簌簌而落,身后檐角连成线的雨时不时随着风打到他的身上,雨中款款走来一个撑着伞的女子,摔门而入。
“苏澄。”一个清冽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苏澄回首时眼前一片朦胧,待眼前清晰了,那个女子也走到他的面前。
林芊一身夜行衣被雨水打湿,举起的手上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匕首上镂着皎月明星,正是顾长殊平时佩戴的“碎星”。
“碎星”狠狠向苏澄掷来,林芊狠声道:“过两日就是江湖各派共商顾长殊的日子,你竟然在这里喝酒!”
苏澄反手接下了匕首,说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容别人置喙。”
回应他的林芊痴痴地笑声:“苏澄,你被所谓的正道蒙蔽我不怪你,可你自己想想,顾长殊他有没有害过你、顾长殊是凌雪阁派来的棋子不错,可即便是卑微到如同蝼蚁,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也是会感到痛的。他不像你一样可以在长歌门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活着,他也是会恨会报复的。”
“这些我又怎么不知道,当年之事他不肯告诉我,如今我想护他都没有理由。”掌中饮尽的杯子被捏的粉碎,苏澄道:“我几时不曾想过他受的苦!”
林芊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惊愕,缓缓吐出一口气,氤氲了她的视线,她道:“既然如此,顾长殊不肯说的,我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