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心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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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白矾,连翘的发小,后梁的白虎将军。
后梁被后唐攻陷以后,白矾带领自己的一干手下杀出重围。
他们为防遇上敌军,白天蛰伏,晚上夜行。官道不敢走,小道才敢行。几经周折,绕了一大圈才行至此处。
众人下马进了破庙,有人报道:“将军!先前有人离开了,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杀了?”
白矾面露疲惫,摆摆手道:“罢了,许是赶路的行人,唐国军队不可能只此一人。我们沿着此路再往东行半日,自然出了这洛阳地界,到时候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
“将军!”众人闻听,眼眶湿润。
白矾心中苦涩,声音沙哑了许多,说道:“我们后梁已亡,我再也不是什么将军了。我已将你们带离洛阳城,之后各位就分道扬镳吧!天下之大,料想也有你们的容身之所。”
白矾话语落地,带着无尽的悲凉。
“将军!”众人齐齐跪地说道:“我等生是后梁之人,死为后梁之鬼!”
白矾扫过跪倒在地的军士,目光忽然落到了篝火旁的一条手帕上。
他看着手帕眼熟的很,赶忙上前捡起手帕,那手帕之上赫然绣着“连翘”二字!
白矾看的双眼闪过一抹金银,顾不得眼下众人,急急问道:“何人看见此处之人,去往何处了?”
一人朗声说道:“将军,我刚刚依稀看见是去往西边了,应该是洛阳!”
我们再转头说这连翘,连翘马不停蹄,连夜赶路。
瘦弱的身子本就不胜寒风,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行至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黑直接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骏马嘶嘶低鸣,围着连翘不停的打转儿,没想到这长毛的畜牲,竟然还对连翘有了感情。
若是让连翘在这北风中过上一夜,只怕是凶多吉少。说来也巧,正在这时,上山砍柴的樵夫,正好从山上下来。
来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弯的如同山一般的背脊上扛着一捆干柴。
行至跟前,见地上躺着一个少年。
他赶忙放下柴火,上前探了探连翘的鼻息,见还有救,便将连翘和柴火一起扶到马背上,牵着马走上了另一条小路,转眼便没了踪迹。
两人刚刚离开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小道上马蹄声震天,正是前来追赶连翘的白矾。
白矾自小和连翘一起长大,自然认得那是连翘的手帕。若问如何认得,因为那手帕之上绣着连翘二字。
当日洛阳城破,连家老小尽数被诛。白矾以为,连翘早就死于那场劫难之中。如今,发现连翘还活着,他心中如何不激动!
只是,白矾心中暗暗担心起来,连翘千不该万不该去这洛阳啊!
如今洛阳城中还有多少士兵,等着抓这后梁的皇亲国戚呢。
此时去往洛阳,不是自投罗网吗?
白矾心中如火燎,一路快马扬鞭来至一处岔路口,白矾一拉马缰绳,勒停白马,开口急急问道:“何路通往洛阳?”
“将军,此路直通洛阳!”
白矾当下不再耽搁,催马就冲了上去。
这一追,从朝阳初生,追到星火满天。
整整追了一天一夜,却未曾见连翘的身影。眼看洛阳城已经近在眼前,白矾见自己一行人,血迹染身,一身铠甲,万万进不得城去。
白矾坐在马上吩咐,将人手分成若干小队,等明天白天乔装之后,再进入洛阳城。
耳旁鼓楼钟鸣,已是二更天。
白矾众人隐去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过了不久,只听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和笨重的车轮声。
行至洛阳城门处,来人高喊:“军师回城,速开城门。”
各位可能要问,这骑马的为何能与这坐马车的同时到达。那时因为白矾走的是荒废的小道,处处为避开官兵没少走冤枉路。这军师则不然,走的是正儿八经的官道,一路平坦,沿途又可以更换马匹。
说到这儿,我们着重介绍一下军师。军师就是小公子郭无心,其父本意是让其成为一名商人。那料这小子天生聪慧过人,文韬武略无师自通。十六岁出山,二十岁助唐王李存勖灭了后梁,逼死梁王朱友贞。
其父郭崇韬原为晋王李存勖的中门使,李存勖对其才干尤为器重。
后梁龙德二年(922),晋王讨成德镇叛将张文礼,恰逢契丹军来攻,诸将皆惊,提出退军。唯独郭崇韬以为不然,李存勖采纳郭崇韬的建议,大败契丹军队,收复成德镇。
李存勖称帝后,郭崇韬被提为兵部尚书、枢密使。
后唐同光元年(923)六月,梁军围攻杨刘。他向李存勖献策,据河下流,筑垒于必争之地,诱梁兵前来进攻而后出兵还击,果然解了杨刘之围。
十月,郭崇韬又献计奇袭汴州,一举灭后梁,以功授侍中、成德节度使,封赵郡公。
郭家势力如日中天,可无心心中明白,自古便是武将开国,文臣守国。如今天下初定,父亲的位置只不过是暂时的。他曾劝过父亲告老还乡,莫离朝政。可是父子俩个脾气都是犟驴,话不投机就是一顿大吵。
他此次从老家赶来,不过碍着面子,参加义兄郭从谦的大婚。
哪料想,半路之上不慎中了歹人投在吃食中的六合散,中了剧毒,这才有了连翘马车上救他的一幕。连翘虽救了他,可是这无心心中却是对那小郎中恨之入骨!
为何恨,皆因他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没等到那心中之人,反而让一个小郎中占了便宜!
少时,城门打开,一行人向着郡王府行进。
安静的郡王府在士兵叩响大门的一刻,彻底沸腾了,年轻的小厮冲着门内高喊:“小公子回府了!”
郡王府的灯火原本稀疏,这一嗓子喊了立时千灯齐明,宛如白昼,可见这无心的地位是何等显赫。
少时,一干众人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老妇人迎面走来,正是无心的祖母陈氏。老人家膝下虽然子孙不少,却唯独对这无心疼爱的紧。
无心刚刚入了院子,眼见老祖宗亲自出来了,慌忙上前下跪。
口中说道:“心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请什么安啊!赶紧起来,让奶奶看看。”老祖宗挪步金莲上前,扶起无心,一阵细瞅,不觉间老泪纵横:“瘦了,瘦了,往后莫要去那什么禹州城了,就好好的待在洛阳,待在奶奶身边。芸儿,芸儿——”
旁边走出一位小丫鬟,施礼道:“老祖宗放心,饭菜早就备好了,备了两份菜呢,一直轮着番给小公子热着呢。”
“好好好!芸儿就是知道老身的心思。走!心儿,咱们吃饭去!”
老祖宗难得开心,晚饭虽然吃的晚了一下,但是确实十分的幸福。
无心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已经打算干净了,东西都是豆子亲自为公子挑的。
忽然,无心注意到了窗前的一株盆景,冬日里依然满目绿色。忍不住问道:“豆子,这洛阳也有枳树?”
豆子正在外间煮茶,闻听公子喊话,赶忙跑了进来,扫了一眼窗台上的盆景:“公子,这是我打扫房间时候看见的,兴许是以前的房主人剩下的。看着挺招人喜欢就留下了,公子若是不喜欢,我马上就去扔了。”
“无妨。”无心解开狐裘,来到桌前的书案坐下。不知为何看见这盆枳树,无心忽然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他想着这兴许是果子留下的吧,只有果子那种纯洁善良的人,才愿意养这种东西吧。
这时,豆子正好端着暖炉进来,摆在桌案一边。
“公子,明日可要去将军府?”
无心本来的好心情,被将军府三个字踢得荡然无存,嘴里冷冷蹦出两个字:“不去。”
“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若不去看一下刘小姐,只怕?”豆子知道公子的脾气,可这家里面还是老爷做主。父子两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若是因为这事再闹僵了,岂不是再增烦恼!
“只怕什么?”无心的脸阴沉的厉害,自顾自的摊开了宣纸。
豆子赶忙磨墨,苦口婆心的说道:“公子,这好歹是老爷给你订的一门亲事,如今都要结婚了,你还没有拜访过一次刘小姐,你不觉得——”
“我何时说过要娶她?”无心蘸饱了墨汁,落笔生花,一个苍劲有力的茶“字”,跃然纸上。
豆子见此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外间取茶水去了。
无心爱茶,满朝皆知。
“公子,你就听小的一句,明个儿去趟将军府吧?”豆子端来茶水,又开始喋喋不休。
无心抿了一口茶水,冷冷的瞪了一眼豆子:“是不是,你睡在外间太舒服了?要不,你去柴房试试?”
豆子立马禁声,柴房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无心见豆子安静下来,便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兀自打开窗户,抬头静静的望着这满天星光。
“公子,小心着凉。”
“出去!”
“是。”
无心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那是一张药方,只不过上面还写着一句话:
干粮我吃了,署名连翘。
本来无心是想顺手撕了这张纸的,只是看到这连翘二字,手又停下了。也罢,你既然带着连字,想必也与果子有些渊源。看在果子的面子上,我便饶你一命!
无心随手将药方丢在了纸篓里面,自顾自的望向窗外,口中轻轻的说道:“你还活着吗?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看着看着无心突然哭了,他恨自己没用,当日若是能拦下皇上,也许连家就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