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今晚做东，却整整迟了一小时才现身。一桌八九个人就等他一个，让身为家属的方卉着实不好意思。来之前，唐修就和她说好了两人分头走，他从公司出来，她从家里出来，哪知道半路上唐修来了电话说是公司出了突发事件，让她一人先去顶着跟大家说声抱歉。
    方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两人从恋爱到现在在一起十年了，唐修的那些朋友她还能不熟？她看着腕上的表，见时间差不多再不能拖下去，于是立马拿出职场上的强人姿态摇身一变成东家，一面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面招呼大家：“不等唐修了。最近公司忙了些，我看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也脱不开身了，我们先吃。”
    陈凡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唐睿，心里觉得这小孩儿还挺好玩的。明明因为自己的哥哥迟到而感到丢脸，却偏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拿着筷子在面前的转桌上左挑右捡，一举一动活脱脱一个旧社会出来的小少爷。
    那边华盛开始讲话差了陈凡的注意力，于是他没能察觉唐睿在他将视线移转开后一直注视着他的侧脸。
    唐睿看得格外专注认真，内心深处似乎有股躁动不安想要喷涌而出，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一直看着这个人。
    少年人早熟归早熟，越界的事也没少干，却还不能理解透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叫欲望，由生理到心理使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占有另一个人。
    华盛说了什么唐睿没听清，等他从无声甚至与世隔绝的窥视中抽身出来时，陈凡正笑着说：“你少来，我要是有你这么家财万贯我早不知道浪到哪个无名小岛了，还至于这么寒窗苦读吗。”说归说，在座的除了唐睿谁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当年上高中，陈凡疯狂刷题的闲余还不忘看上两眼《平凡的世界》，爱国之心以及雄心斗志被激得经过大学四年的现实碾压都没能磨灭掉。那时候谁抢他的书，甚至不小心把他的书弄折了一个角，他都是绝对拼命的。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可全是我的命！”
    要说别人可能过了五年十年被物质腐蚀了精神，他们信；但陈凡，他们绝对不信。
    唐睿显然属于还不那么了解陈凡的。他所知道的，不过是这短短几小时与陈凡接触下来所得到的信息，以及那么多年他哥嫂的念念叨叨。听着陈凡说完那句话时，他是怎么也觉得不舒服，听着像是在划界限一样，贫富分得一清二楚生怕谁越了界限似的。他感觉两人的距离感噌地一下就被拉远了，但桌上又不都是熟人，他纵使不满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饭桌上谈的话题都围绕着对年少的追忆以及职场上的你来我往，唐睿更是插不上话了。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碰手机，将注意力放在陈凡的身上。
    刚踏进包厢的唐修一眼就能瞅到自家弟弟的背影，难得见他这么乖巧地坐在那儿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包厢。唐修一掌拍在唐睿的后脑勺上，见唐睿跟个小狼似的转过头来瞪着自己，立马笑了。还好，这还是他的弟弟，没被人掉包。
    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但两秒后又热闹起来。陈凡起身，虽说这也不是他回来第一次见着唐修，但俩人还是在众人面前来了个兄弟间的热情拥抱。
    唐修说：“不好意思，公司突发事件被缠住了。今儿这顿我请，完了再去唱歌。”
    陈凡睇了他一眼，两人上一秒还兄弟情深呢这一秒他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得了吧。这顿本来就是算你头上的，别想以此逃过惩罚啊。”
    所谓惩罚，不过是罚酒三杯。这群人见好就收，再说人方卉还在这儿看着呢，真瞎灌起酒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唐修这一到，他们当年这群玩得好的就算真的集齐了，气氛自然更热闹了些。有的人喝了酒带着醉意就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旁边的人只能附和着说是。
    陈凡一直控制着没多喝，看汤来了就起身给唐睿舀了一碗，说：“你别介意啊，我们这群人打小闹惯了的。你要觉得无聊，我去隔壁给你开台机子，你成年了吧？”
    唐睿是个游戏迷，平常没什么作业就整天坐在电脑前，不知道被他爸妈说了多少次。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走，哪怕这顿饭的主角不是自己，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他看着陈凡平静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在这儿挺好的。等会我哥要是喝醉了，我还可以帮我嫂子一把。”
    陈凡顺着他的意思，“行，那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和我说，别不好意思。”
    陈凡是真体贴唐睿，知道这年纪在这种场合通常都不怎么坐得住，况且在这里他和大部分人又不熟识，唯一亲的哥哥嫂子也顾不上他。
    陈凡打心里喜欢这小孩儿，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和这小孩儿完全不一样，完全两个世界出来的。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好奇这小孩儿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越想就越亲近他。
    这顿饭吃到九点半才将近尾声，之后都商量着去楼上那家KTV，唱他个凌晨一二点。
    唐睿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也会跟着去，哪知道唐修不爱看他熬夜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于是想叫辆出租车先送他回去。
    唐睿不想走，可也没什么理由能让自己硬留在这里。他心里清楚他和这群嬉闹的人差了六七岁，这之间的代沟是条海沟，怎么也没法让这年长的打心眼里看得起小的。
    唐睿想走之前再跟陈凡说一声，却临时找不着人。他问已经站不稳得靠他嫂子偷偷扶着的唐修：“哥，你瞧着凡哥了吗？”
    唐修明显醉了酒反应慢了一步，思维还停留在让唐睿赶紧回家上：“你自己能打车吗？不行，我叫人来接。”
    唐睿本来就脾气躁，更是懒得和醉酒的人说话。要不是这在外面，他指不定又得扯着嗓子和他哥吵起来。方卉在一旁看着，趁着唐睿那少爷脾气还没上来连忙插了一句：“这儿没有，就去洗手间找找吧。”
    唐睿想想也是，就出去找，走之前听到方卉在那儿和唐修嘀咕：“睿睿什么时候和房子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