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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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阁里,琴声悠扬,麒麟阁外,风雪交加。
这日大雪又来,将松树的枝条都压垮了,这场雪已经连下五日,这五日中,麒麟阁来了许多江湖人物,都是苏少艾不认得也没听过的人物。
黎常之乃是麒麟阁的主人,虽是少年,幼时就跟着长辈经商,所涉及之江湖人物也不少。
江湖人物来来去去,苏少艾对京城以外的世界并不熟悉,过去交往的对象无非不是败家子、纨裤子弟或者是无所事事专营是非之辈。
他倚在观雪堂的卧榻上,毛呢铺成的软垫,手枕着颈子,听着那琴声扬着一曲烟水寒,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转醒,黎常之已端身坐在他正对面,专注审阅一篇奏章。见人醒了,便把手上的奏章挪过去,“我仔细瞧过了,这奏章才是原本,是从关大人那里偷来的。”
接过奏章,苏少艾也审了审,又把奏章还回去,“这篇奏章说明,你家大人夜半进入皇宫告御状,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等待时机,请我入瓮。”
那奏章是江湖人物数度进出关家大院,在书房找到的证据。证明当初关弱水拟妥一份奏章交给黎爷,再由黎爷重拟一份面呈皇上告御状。
证据会说话,此刻那黎常之才信了。
苏少艾掀开暖被,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层层白雪,若有所思,自己竟然是颗被捏在手掌心把玩的棋子,任他再如何不在乎,心里也蒙上了阴霾。
清清喉咙,又凝望白雪大地一眼,“本公子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的麒麟阁,经此数日相处,我诚心佩服你处处要求讲理的原则,只是本公子此生随兴惯了,过去多有得罪之处,在此悔过。”那微勾的嘴角略带忧郁,让人心生不舍。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黎常之好奇问了问。
“哈,继续做我拿手的本业,四处危乱,做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事,除此之外,本公子也不知能做什么,这,还真令我苦恼,哈!”
“只要别来砸我的店,把我的客人赶走,黎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意思,其实你这个人挺有趣的。”
窗下,二人对饮,听琴,默然沉思,然后看了一夜的雪。
黎常之不胜酒力,几壶下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对面已无人了。他燃起烛火将房内遍照了一圈,只有那麒麟阁外还隐隐约约可见一排被雪覆盖的脚印。
大雪肆虐的京城路上空空荡荡,一个孤傲的身影一步一步缓慢拉着马,一人一马,在狂雪刺骨下悄悄离开了京城。
此时的苏少艾也不知该去何方,何去何从的选择实在太艰难。他笑了笑,浅浅地笑着,原来,不管他再如何难过痛苦与失望,他都会笑着。
然后,他来到了维扬江,水面结冰,无船可搭。他又笑了笑,搓搓手,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
人人都说宁波好,山美水美人也美,连野花也香美。一间新设的朱阁青楼“暖香阁”,让宁波仕绅及那文采翩翩的风流人物都流连忘返,白槿湖畔的暖香阁,有八大仙女,五大金钗,还有一名声动宁波的宁波花魁。
暖香阁里的姑娘实在太美,美到令那些寻芳客都无情地将家中娇妻抛下,这妓院酒色财气都有,琴艺唱腔样样俱佳,若有幸观赏一段回旋舞,那跳舞的人没事但观赏的人都晕陶陶了。
今日又逢闹元宵,姑娘们都想出门,早早将那些邀约都订好了,谁陪着哪家公子去哪儿绕绕,心里揣了又揣,都想去虹桥与兰桥看千灯万灯映照在水面上的景色。
姑娘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刚来的没人订下,花名紫却,长的娇俏机灵,却没父没母怪可怜的。那姑娘生在宁波,长在宁波,对宁波非常熟悉。
“紫却姑娘,二楼的彩云厢房请你去唱支曲,这人怠慢不得,你得小心侍候。”今晚暖香阁不营业,老鸨掩门前秘密交代。
“这店都关门了,哪来的客人?”紫却内心纳闷着。
“你只要专心侍候,其余不关妳的事。”老鸨又细细叮嘱一番,也出门看花灯去了。
紫却进了厢房,房内却隔了一道屏风,屏风后有一个人斜躺着,只看见一只足伸出来。
“公子怎么不去赏花灯?”
“昨日已赏过了,宁波的花灯虽美,却不如京城的多彩多姿啊。”
“虹桥映月与兰桥映月都是绝景,京城未必比得上。”
“京城的水月桥除了赏灯还能赏夜梅,这绝景宁波有吗?”
紫却姑娘噗哧一笑,说:“看来公子是从京城来的,若不喜欢宁波,怎不回去?”
“欸,不提京城了,本公子还未听妳唱曲,妳若唱的好,自然有赏,随便挑几支来听听。”
紫却已备好筝,拨了两三弦,轻轻柔柔唱了几首宁波小调,都是地道的曲子。
“罢了罢了,紫却妹妹,这暖香阁若都学妳这样唱,客人都跑光了,妳唱首昭君出塞吧!”
“这多伤感啊,哭哭啼啼的,客人如果都像你这般,都不来了。”
“欸,罢了罢了,妳这伶牙俐齿怕是跟妳斗嘴斗一个晚上,曲子都不必听了,就继续唱妳的曲子吧。”
元宵闹玩了,转眼又是春日花季,把宁波妆点的诗情画意,如在梦中一般。
白槿湖畔百花盛开,艳丽的牡丹增添了几许春姿,湖边的绿树随意翻飞,姑娘都抽空出来赏花了。
暖香阁的酒都端出来,一醰又一醰,直接送进楼上厢房。一个人影独自饮酒,花影横窗,倚着窗口眺望湖边的千娇百媚。酒一口又一口入喉,前前后后不知喝了多少。
“欸,来宁波一年了,喜欢宁波吗?”
“宁波虽好,却比不上京城啊!”
“看那牡丹盛开,京城也有吗?”
“这白槿湖的牡丹虽美,却远远比不上煦王府的牡丹园啊!”
一人独饮,喃喃自言自语,看窗外的蝴蝶乱飞,嘴里却碎碎叨叨,不知何时开始的习惯,习惯一个人饮酒时自问自答。
韶光流转,弹指之间,又到了祭祖的日子,清明时节雨纷纷,果真下起雨来,雨天客人少了许多,气氛颇为清冷。隔壁厢房传来熟悉的曲子,是哪个翩翩公子带着自家姑娘上门来,一曲昭君出塞正唱的哭哑了嗓子。
听着听着,不觉怅然,只觉得似曾相识,这音色偏偏是他的最爱,是那荷春园的姑娘啊!曲终,竟有两行清泪。哈,那荷春园的姑娘竟也到宁波来游玩了。
暖香阁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姑娘,他却一片不沾。
老鸨虽老着一张垂脸还是胜过十八姑娘,这不,她一过来,撇见那两行清泪,轻巧问了问:“公子,京城来的姑娘想在暖香阁待下,您刚才也听见了她唱的曲子,这位姑娘要不要特别替你留下?你是这儿的老板,请公子定夺吧。”
深吸了两口气,“让她走吧,多给些银两,别让她委曲了。”
老鸨起身,转头走了两步,又问:“还是安排在辰园住下,也好给您作伴?”
“辰园啊,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住,还是让她走吧。”
苏少艾起身,一手执扇轻摇,一手执杯再饮,动荡的心终未停歇,那京城的一草一木,一颦一笑,都离他好遥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