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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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少艾被困在山里,脱身不得。
    他坐在轮椅上,于豹窟之外看那四周雾茫茫一片,看那云海无边辽阔。浓雾之中,有鸟鸣啾啾,有淅淅瀑布声,竹叶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打什么暗号的人声。
    在这一片迷雾中,除了大雾、浓雾、重雾,其他啥也见不着。看不见豹窟外的豹径,也看不见豹窟下的地形和动静。彷佛被雾锁住,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窟里。
    他自行推着轮椅,能够活动的平地范围非常狭小,只有煦王府中垂花门内那座花园假山那般大而已。
    他的体内总共被关弱水硬生生嵌入了三颗碎石,一颗在腰侧,另外两颗分别在左膝和右膝。别说要挺起腰杆了,他连一个扬手的动作都得忍着痛。终日不断的疼痛,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
    “苏公子,要下雨了,我带你进去。”一名樵夫名唤“阿棋”,近日总在他身边看顾。
    一进入豹窟,强风大作,才刚旋身,雨就来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这雨一下,本公子的膝盖又犯疼了。”双手摀住那疼的难受的两膝,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以气调息,调了几口气,强忍剧痛,暗中使出自身内力把膝盖里的石头逼出体外。
    两颗细小的石头无法取出,他试着舍下轮椅,勉强挺身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第四步才要跨出,便碰地摔倒,听得自己好大一声惨叫。
    “别扶他,阿棋,你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那个叫阿棋的乖乖听任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指挥,退入雾中。
    关弱水近身瞧了瞧,摘下蓑衣蓑帽,一身樵夫打扮。
    苏少艾摔了一跤,浑身酸痛,正躺在地上使劲。
    “爬得起来吗?”
    苏少艾努力了一阵,那身子铁板似地硬梆梆,膝盖抽抖着,脸上颈上的青筋暴露,满脸痛苦。
    “不听话,真是麻烦。”
    他抱起苏少艾把他放置于草席上,那忍着痛楚的眉深锁,惯于戏谑的眼抖着,看着那一双沾泪的长睫,说:“我说过,你既然输了,就得听我差遣,愿赌服输。”
    “本公子怎能听你差遣,笑话。”
    关弱水替他调息运气,掌力遒劲如烈火,把体内寒气湿气化消于无形。接着又在两膝上打入两根软细钉,顿时,苏少艾连喊都喊不出,随即昏厥。
    清醒后,才发现关弱水的凶悍。
    “弱水说过,你的愿赌服输有几分真诚,旁人都比你自己清楚。既然我没打算让你离开这儿,你这两条腿就省下吧。”被两根钉子打进的膝盖,比石头还狠十分,痛觉已痛至全身软痹程度,虚弱使不出劲,连哼都痛,这无比的痛已非他所能承受。
    伸出薄弱无力的手指,拉住对方的袖口,用残余的力气说:“本公子不求人的,但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干脆直接把我扔下山谷,咱俩都省事。”
    一双迷茫的眼在卧席之上因痛而更显几分可怜,额上不断垂落的冷汗浸湿了后颈衣领,青丝散落,紧咬的双唇夹杂紊乱的呼吸。
    “你何时听话,这膝盖立刻替你治好。”
    苏少艾在豹窟里惨嚎了一晚,把豹窟里的花豹都惹毛了,全都挤到关弱水身边围着吼着,关弱水扔了几只小兔子让花豹分食,见那豹子还情绪不稳,又让阿棋打几只猎物来,将豹子都喂饱了,安抚下来后,走到苏少艾脚边,瞪着那哀绝的人。
    “你这样叫把我的豹子都叫烦了,你说,该拿你如何是好?”
    也许是挣扎了一晚,也许是那份痛楚实在难受,苏少艾虚着气说:“本公子任你差遣,绝无二话。”
    “当真?”
    苏少艾点点头。
    是不忍还是惩罚已达到效果,关弱水拔出两根软钉,又取出藏在膝盖里的碎石。种种剧痛接二连三袭上身,苏少艾眼眶含泪,十指紧抓着关弱水的袖口,强忍那份痛觉。随后又松开手,翻身背对,隐约听见自己抽痛的喘息。
    “不愧是关大人,本公子今日总算明白‘关大人’这三个字的意思,感谢赐教,获益匪浅啊。”
    关弱水听他耍嘴皮子,将人抱起,让他趴伏在肩上,坐在自己腿上。单手环腰搂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苏少艾背部、前胸、从头到脚细腻地游移徘徊,游弋每一寸肌肤,摸遍全身上下,寻找是否还有未取出的微细碎石。
    这取石治疗的过程,只要关弱水在豹窟一日,就会进行一回。
    “弱水暂且再信你一次,你的膝盖明日就会复原,雨季已至,就算你能走,也走不出这座山林。”
    雨季来了吗?那表示,维扬江涨潮了?
    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尽落入关弱水的鹰眼,他扳过苏少艾的脸,捏住他细致有型的下巴,直探苏少艾眼中方才的沉思。
    “弱水有话在先,这座山以及前后左右共十个山头,都是我的地界,六十个山寨上万名山贼,要围捕一个只会一点武功的公子哥儿,苏公子,你这份逃跑心思怕是白费了。”
    苏少艾听他这一说,反而乐开了眼:“本公子不过念着京城荷春园的姑娘,就这份心思罢了。”
    那环腰的臂力手劲一缩,似要将他腰身扭断似地,露出一对锐利的眼,在苏少艾耳畔轻语:“京城里的一切与你无缘,你且忘了,日子一久,京城人事已非,也会将你忘了。”
    日子一久,等京城人事已非,就会将你忘了!日子一久,等京城人事已非,就会将你忘了!夜半醒来一身冷汗,苏少艾脑中还重复着这句话,不,不会的,浅浅一笑,不会的,他不能让自己遗忘于繁华京城。
    左右寻找关弱水的身影,不在,只剩那个名唤阿棋的守在洞窟外。
    滂沱大雨遮蔽了洞内的窸窣声,双膝已能伸屈,他盘腿一坐,自行吞吐运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忍耐着,缓缓将最后一颗藏在腰内的碎石逼出。
    ***
    外头的狂风暴雨下个不停,花豹都留在豹窟里,聚集在一起的豹子们踱来踱去。
    几个破雷之后,不时传出一波波口哨声,那口哨是从人的嘴里发出的,似是某一种信号,从前山传到后山,愈传愈远。随后,又有另一种信号从后山传到前山。不同的信号就在山里不停传来传去。
    比烽火更有效率的一种方式,听音辨识,那守在豹窟外的阿棋时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烟山独有的讯号。
    “阿棋,出了什么事吗?”从身后拍一拍阿棋的肩膀,苏少艾看得出那阿棋在一波急切的哨音之后,陷入心神不宁。
    “没事,就是有土石崩榻,通知大伙儿去救。”
    果然,如他料想的没错。
    苏少艾搂着阿棋的脖子,开心地腻上去,“阿棋,关大人不在,没人替我揉背,你来帮我吧。”
    阿棋说:“我不会揉背。”
    苏少艾瞇着眼,看着那赤胆忠心的阿棋,说:“简单,本公子示范一次,你就会了,兴许你往后还可以替你家关大人揉揉,让他高兴高兴。”
    阿棋没有反对,在苏少艾的引领下,阿棋卸衣的同时,也卸下防卫。犹如两只豹子亲昵一般,苏少艾特意释出款款善意。催化下,苏少艾若有似无聊着,阿棋也自然回应着,忘了自身的分际。
    “阿棋,我带你去京城玩,你想吃什么?”
    “喝酒。”
    阿棋在手指揉身的催化下迅速进入梦乡,沉睡前噫语般的吐露,不觉豹窟内有古怪的动静。
    “阿棋,你好好睡上一觉吧,若你还能活着,我在京城等你,还你这份人情。”一边低语,一边换上阿棋的樵夫装扮,披上蓑衣蓑帽,任谁也无法辨识他是谁。
    苏少艾趁机逃走,步出豹窟时,花豹们懒洋洋地酣睡,偶有踱步的也懒得管他。
    暴雷一声一声敲响大黑天,雨点打在蓑衣上还隐隐地刺痛,趁雨势大作,不走下山的路径,直驱崖前的万丈瀑布。听了月余的瀑布哗啦声,他知晓瀑布的位置。
    那万丈瀑布在连日的雨势下早已如开天辟地的大洪水一般,水势湍急顺流而下,山崩树倒,苏少艾脱去蓑衣蓑帽,深谙水性的他立在瀑布旁等着,似逮到了好机会二话不说立刻奋力一跃,狠狠抱住一棵躯干宽广树叶茂密的浮木,那浮木本是一株万年神木,生在神木林里吸收日月精华,早有灵性,左拐右闪一一避开巨岩,任它长浪黄泥,都伤不了神木分毫。
    不一会儿工夫,已将上头那躲藏在密叶里的人顺利送进黑云密布的维扬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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