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戏坊今日正上演了一出应酬戏，庆祝煦王爷六十大寿，为了这大寿，戏坊今日不对外开放，只招待拜寿的客人。
    家宴过后，煦王爷坐在戏园子主桌上与前来道贺的贺客一起听戏，桌子全坐满了人，都是老爷子，彼此都认识，这煦王府里的ㄚ环都被叫出来，戏台上精彩的很，一出“西王母献桃”正演得生动，众人酌饮交谈，赏戏，美丽的ㄚ环四处招呼。
    二楼各间包厢都安排了人，最角落的晴日厢房硬是挤了不该出现的八名荷春园小妓和一位少年。
    “唉呀，都别挤，人人有赏，看我给妳们带什么好玩的。”一堆玉佩，黄的绿的都有，一堆金钗，样式是凤凰蝴蝶与百合，还有几把翡翠扇子，做工十分精致。
    “苏公子近日都不找我们玩，你去了哪儿呀？”
    闹成一团，幸好绿竹戏坊今日热闹烘烘，这儿又是边角间，没人听见这边的大声嘻笑。
    忽然，奉真现身厢房外，阴骘的脸出现在眼前，苏少艾正想招呼他过来，“奉真，你也过来，我有……。”话未说完，奉真排开人群，颜色正经八百，说：“苏公子，这边有请。”
    以为是竞王爷找他，苏少艾顶着一张笑脸，被引领至另一间包厢。
    那包厢侍候的姑娘样子甚美，见苏少艾进来了，连同奉真一齐出去，厢内只剩两个人。
    “苏公子，好久不见。”
    这人束了一个高冠，手摇竹扇，不是竞王爷。
    这间包厢说话很隐密，看来是精心挑选过的，眼前的关弱水修了边幅，染了三分京城气味，苏少艾并不想逃避此人，更何况此人在京城传的满城风雨的传言他也听进心了。
    他不改本色，依然是那半揶揄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情，笑着说：“本公子今日心情甚好，跟你聊两句无妨，但也仅止于聊．两．句。”
    关弱水浅浅一笑，不带威胁，很衬合今日的场面和气氛，说：“好，你想聊什么？弱水奉陪。”
    苏少艾难得一分诚恳：“我想知道，见到你的旧识后你要做什么？”
    “带他走。”
    竹扇缓缓搧动，外头戏台唱的正热络，宾客杯觥交错，关弱水直视正前方的舞台，回答的毫不犹豫，似乎笃定他苏少艾一定会跟他走。
    “如果他不想跟你走呢？”
    “那就跟着他，到哪里都跟着他。”
    “如果他不愿让你跟着他呢？”
    “那只好取其性命，亲眼见他断气，然后我会离开。”
    关弱水说着杀人的事表情纹风不动，映照苏少艾微微不解的神色。
    深吸了一口气，苏少艾原本只愿趁着心情大好聊两句便走，一群美人还在等着他，听他话锋尖锐藏着什么反令他欲罢不能，怀着满满的疑惑再问：“你跟此人有仇？”
    “没有。”
    “那么，是你对他有情？”
    “也没有。”
    “还是你跟他有恨？”
    “也没有。”
    “那你跟他之间有什么？”
    只见关弱水停顿下来，睫毛垂下瞇着眼眸陷入长思，许久，才睁开雪亮的双眼直视苏少艾，给了两个字。
    “纠缠。”
    苏少艾抿起嘴唇，用异样的眼光回敬，犹似挑衅的语气反诘：“哦，有意思，你想不想知道本公子消失的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苏公子去了哪里？”
    “我去了趟烟山。”
    话毕，起身欲辞，那苏少艾单脚一迈正要走，腰身却让人给截住，关弱水长臂一飙，以扇拦人，说：“弱水先说个清楚，我这扇子是个不长眼之物。”
    感知一股雄厚的劲力自扇子透出，陡然一震，竟将他逼退两步。
    苏少艾虽是个贪玩之人，可有个优点，就是不易生气动怒，但凡玩乐之心重的人都有这一性子，遇事都以有趣为上，怒了就伤大雅，是个典型玩得开心的人。这一点性子，众人皆知。
    因此，苏少艾被拦下时也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两只梨窝：“还不让我走？莫非你要把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看戏？”
    “是有此意。”
    “若我非走不可呢？”
    “那就请便。”
    竹扇拦腰横挡，骠勇如它的主人，想过也过不去。
    “坐下，陪我看戏。”
    不知为何，苏少艾坐如针毡，一场戏看的他脑门轰轰闹，心底如惊鸟乱飞，没一个安定。
    戏台上的声音似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的神思早已飘向这几日拜访烟山的过程，不断回想着维扬江，回想着初次打招呼的绿竹叶，回想着上回初次见面的对话。想着想着，不禁身后冒出一身冷汗。
    “苏公子，戏散了，人都走了。”
    关弱水用那把竹扇轻轻敲了他的袖袍，这才发现整个绿竹戏坊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