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三) 关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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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慕藻早起,要去混元书阁里找本新剑谱出来去后山里练剑。
穿过后花园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多日未曾得见到的逸尘。
逸尘一个人,坐在连廊里的石凳子上,一手拿了发带,一手正在拢头发。
慕藻对逸尘的感情,就如同每一个情窦初开,又懂得了暗恋的小女孩一般,既害怕他晓得,又害怕他不晓得,最终,也还是敌不过自个儿一边倒的小心思,也还是害怕他不晓得自个儿的心思,害的自个儿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逸尘对慕藻,向来就是这样一种视而不见的冷漠。
他的脸孔上没甚么表情,只是冷冰冰的坐在那里,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
慕藻一手握着自己的剑,立在长廊的另一头,踯躅了半天,这才战战兢兢,慢慢吞吞的走过来,扭扭捏捏的坐到了他的身边,问他道:“逸尘哥哥,你这一大清早的,就一个人跑了出来,该不会是又惹了我三哥不开心,被赶了出来吧?”
彼时,慕藻说这话的时候,委实也不晓得他们两人之间的个中缘由,她只不过也就是按了素日里的实际状况,随口那么一说。
其实,慕藻本也不是一个,爱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可是每一回,只要是涉及到了她三哥的事情,她就总还是容易犯二。
今儿个,她也仍旧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仍旧是没跑出例外的,再一次把有关于她三哥的话题,引到了枪口上。
听逸尘说,今儿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被她三哥给赶了出来。
今儿早上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昨儿晚上临睡前,几个普通弟子聚众打牌赌色子,惹恼了她三哥。
她三哥当下就一纸口头令状的发下来,把这几个弟子们全都撵了下山。
临行之前,清算了武器,任务之类的事情,外加又每人赠了他们一顿打。
她三哥这人就是这样子,只要是睡前生了气,就势必会睡得不好。
她三哥睡得不踏实,早起迎着风,就愈发感到头疼的忒厉害。
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就要趁着空山新雨,穿衣梳头出来转。
大概他自己也没甚么梳头的心情,就递了梳子叫逸尘过来帮忙。
逸尘素日里,一贯都是性子比较温和的,但是,性子温和不代表他不会偶尔故意的刻薄和毒舌。
大概,他今儿也是对她三哥憋了股不满的情绪,很顺口的,就抓准了时机,讽了她三哥一句:“你三少爷这会子身上不舒服又记得我了,你怎么不叫那些仰慕你的小娘子们,过来给你梳头伺候的。”
像这种就是傻子也听得明白的,夹着枪棒带着酸涩的话不提也罢。
可是逸尘偏偏要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提起来,就显得十分的不合时宜。
她三哥本就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在烦心,这会子自然是一顿的解释再解释。
逸尘性子好的时候,就是一切事情都是依了她三哥的意志为转移,基本上就是她三哥说甚么就是甚么,从来也不会犟嘴反驳,而每每遇到他性子不好的时候,那就是她三哥说甚么都是徒劳,都是刀枪不入的一脸冷情。
她三哥起先还是本了以和为贵的原则,赔了笑脸的在解释,说,逸尘,你怎么能这样子说我呢,我的心意,即便是别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虽则,瞧上本少的小娘子们自然是不在少数,可也没见到本少我就瞧上了哪一个,这事情你总不能否认吧?我这人呢,或许是存有不少,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我呢就是在有一点上,真正是可以打包票,保证不会有问题,保证是原厂包装,保证是打从出了娘胎就断了,这事情你又不是不晓得,干嘛老是拿小娘子的事情来挤兑我呢,你瞅瞅你自己这个别扭的样子,难道不是小肚鸡肠,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吗?
这事情若是搁在平时,大概她三哥说上一句,逸尘就会很识趣的,找个台阶下了,但是,今儿个不同于往日,逸尘今儿早上应该就是欠抽。
她三哥对他一顿发誓作揖,他也还是在不停的甩脸子闹别扭的说,前几天这一场宴会,有多少女孩子是冲了,你三少爷的英俊潇洒单身多金而来的,你自己不会一点都不清楚吧,你既然清楚,就应该趁早表示的决绝一些,就应该趁早断了人家对你的念想,趁早给自己少找点麻烦,如此才能称得上的是太平盛世,你瞧瞧你,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对外公开自己是个断袖的身份了,为甚么还要故意给人家女孩子们留念想,故意要对人家女孩子们表示出不反感,你自己说,你这又是安了些甚么心。
逸尘一说这话,她三哥当场就翻脸,扇子在手中横向一挥,挡在身前吼道:“本少我可是个少掌门,场面上的戏份总还是要做足的吧,总不能因为我是个断袖,就故意在场面上冷落了各门各派的女弟子们,也不能故意在场面上落了各门各派掌门人的面子,你以为,我就愿意跟那些瞧上了我的死女人们打交道吗?你以为,我就喜欢整日里被一群勾心斗角的死女人们围攻吗?我这还不都是因为没有法子可以推脱吗?我又不是活在天界里的神仙,自个儿独掌了一重天界,想怎样就怎样,统领一个门派就是这样子的,我一个当家的都处理不好对外沟通的问题,难不成还要叫我爹,叫我妹子来出面调停吗?这些事情,我在砚月山庄里,一早就已经对你说明白了,你若是想要留我在身边,就必须要无条件理解我的处境,不然就甚么都不要谈,直接分手好了!”
然后,逸尘就再一次,无言的屈服在了她三哥的怒火之下,再一次被她三哥,从云上云的房间里给赶了出来,一个人坐在这里反思错处。
逸尘说的,几天之前的这一场宴会,其实就是在三天之前。
她三哥今年的时运,那是相当的不错,人也是格外的争气,谷雨之后的灵溪大会上,她三哥凭了自己的心法和飞云扇力压群雄,众目睽睽之下,就拿了个灵溪大会的第一名,喜滋滋的抱着满满一大包的奖金,回到了鼎泰宫。
单说这一件事情,就足以令她老爹乐开了怀,偏偏今年家门鼎盛,好事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一般,接二连三的走进门。
他们薛家不晓得是哪一辈子的长辈,给他们积攒下了这样多的善缘福缘,正月十五一过,他们家的祖坟里面,竟然刨出了块上好的老坑翡翠,颗粒细腻,质地紧密,水头足,通透的简直要逆天,这又是其二。
其三,就是她三哥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年一定要捧她出道。
她老爹这人生性就是好个人多热闹,好个场面上的面子事。
因此这一回的这一场宴会,他老爹就是十分用心的,着了她三哥在筹备安排。
其实,她老爹的心思和用意,慕藻是最清楚明白的。
她老爹这些年间,一直都是压了一口恶气在胸口,终年里就是郁郁不得欢。
这一会看,她老爹的安排,理应就是想要一舒压抑了多年的不快之情,就是想要在江湖中的各大门派的面前,一雪自己年轻丧妻,中年杀弟夺掌门,膝下守着两个不出息不出挑的儿子,多年门派不得发展的前耻,也叫别人家的门派正了眼睛过来瞧上一瞧,他薛弈现如今,可是完全的不一样,他薛弈现如今的这一儿一女,慢慢就会变成整个江湖上最为耀眼夺目的,两颗冉冉新星。
她老爹发了请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都很给面子的接了请帖。
宴会当日,整个鼎泰宫里,就是一片江山大好,歌舞升平的和谐愿景。
赴宴的女弟子们,个顶个脂粉香气抹的十足,穿衣戴帽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不安分,诸如,武当的女弟子们,终于脱下了素日里黑不溜秋的道袍,换上了色泽艳丽的织锦缎长衫襦裙,刚刚莲步轻移的行了几步,回头就瞧见峨嵋的一帮女弟子们,身上的薄纱轻的快要变成一缕薄烟。
她三哥本就生的比个女孩子还要美,偏偏又是个男孩子,还是已经对外公开了身份的少掌门,这事情就很能勾的各派的女弟子们心痒难耐,拼着命的都要舍身送上门来。
试问,有哪一个适龄婚配的女孩子,是不想找一个,温柔多金又有名气的美男少掌门的?
宴会过了一半,就有几个胆子格外大的女弟子,挤上前来,要跟她三哥敬酒。
她三哥这人向来说话就是比较婉转,为人处事也是不温不火的让人如沐春风。
须知,她三哥如若不是个断袖,这事情是决计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可她三哥却是个实打实的断袖,这事情就委实有些忒不好收场,有些忒难处理。
她三哥对各位女弟子们温柔的不紧不慢,凡是敬到嘴边的酒水,一概喝掉。
偶有一两个僭越了礼制,又过分花痴的,故意把酒水洒到了她三哥袖笼上,借着擦衣服的时机,以图跟她三哥来个肌肤之亲的,她三哥也都是以微笑作答的,云淡风轻的推开了去,委实推不开的,也就是勉强微笑着,礼节性的被揩了油水。
逸尘他素来就是个喜静不喜动,不喜欢这种人多杂乱场合的人,宴会当日,也是为了能够近距离监视着她三哥,十分勉为其难的,纠结了再纠结,这才踏着开宴的正点露了面。
她三哥被女弟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逸尘就有点冷漠的可以杀死人。
末了还是她三哥找了个,喝醉了酒要出来透透风的借口,这才遁了。
其实,那天宴会上的情景,慕藻隔的近,瞧的也最真切。
逸尘瞧着她三哥的眼神,就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软情愫。
素日里冷的冰死人的眼角眉梢里,都换做了是另一段截然不同于往日的风情。
她想,大概冷漠也是可以逐渐转变为愤怒的,大概愤怒无处宣泄的时候,就会逼得人因为妒忌而发疯,大概逸尘发疯的时候,就会愈发的想要迁怒于她三哥,大概她三哥本来是无辜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事情还是缘起于她三哥,大概逸尘这出离了愤怒之后的闹别扭,也还是于情于理都合乎了规矩的。
所以,这一日逸尘的闹别扭,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他的桃花心理在作祟。
时隔多年之后,当她抱着双胞胎,再一次通过云上云的窗口望出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所谓桃花的心结,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所谓桃花的含义。
大概,每一段的爱情都是如此,拥有的时候不晓得珍惜,等到再也无法拥有了,就会逐渐体会出其中的深意,体会出其中的好来。
诸如,她们家尉迟大美人和她三哥,诸如,她和南宫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