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戏，关宝艾还真的去看那些戏剧团的演员了，章龄之也由着他去，后来结束的时候他去寻人，就看到关宝艾和一个还穿着戏服的青年很热络地在聊天，那个青年身形清瘦，容貌偏阴柔，气质也很出众。
    “宝艾。”
    章龄之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个章氏的准继承人，他们就算之前没有面对面见过，可是也都一眼认了出来，况且，章龄之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可是身上的气势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哥哥。”关宝艾走过去：“你来了。”
    “章少好。”
    “章少好。”
    “……”
    大家纷纷和章龄之打招呼。
    章龄之点头，看向刚才和关宝艾聊天的青年：“这位就是姜学楼姜老师吧？”
    “是，我是姜学楼。”姜学楼向章龄之伸出手，倒是落落大方：“初次见面，章少您好。”
    章龄之和他礼貌地握手，微笑道：“姜老师今天的演出很精彩，这次能请到你们剧团过来演出，也是实属不易。”
    “应该说是我们的荣幸才是，”姜学楼道：“谁都知道章家每次请的都是大家，很高兴能被您邀请。”
    “大不大家倒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演出的结果。”章龄之揽住关宝艾的肩膀：“我这弟弟平时是不怎么看戏的，可是今天看您的戏都看入迷了，完了不进行，还专门跑过来找您，可见今天的这戏有多好了。”
    关宝艾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刚才他们还酸溜溜地互相客套，这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四少是个性情中人呢。”姜学楼看着关宝艾笑：“天然可爱，又是个教养极好的人，我也想不到今天过来演出能结交四少这样的朋友。”
    关宝艾听了对他眨眨眼。
    章龄之听了也很受用——他最喜欢听其他人夸奖关宝艾了，尤其是还夸到了点子上，“天然可爱”正是章龄之喜欢关宝艾的点，而“教养极好”可不就是赞的章龄之吗？关宝艾的今日可不就是是章龄之这些年来亲手培养的吗？
    “今日时间匆忙，如果下次有时间希望可以和四少好好聊聊。”姜学楼转向章龄之：“章少不会介意吧？”
    章龄之浅笑：“宝艾能结交姜老师这样的大家，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章龄之就带着关宝艾离开了，而不久以后，姜学楼的戏剧团也离开了这里。
    关宝艾跟着章龄之离开，却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坐船了——章家老宅外面看着还好，其实里面内有乾坤，后院里有一个不小的湖，湖上还建有专门的亭台阁楼，冬暖夏凉，风景又好。关宝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湖，被章龄之带过来划船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
    “章家可真不愧是大家族啊，我们关家宅子也是这么个古式的老宅，可是里面各院各户林立，密密麻麻的，一个花园已经难得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地用来建这么个湖泊……啧啧……”
    “这湖却不是建的，是原来就有的，后来还专门围湖缩小了一些。”章龄之躺在船上，悠然道：“章家老宅建立之初，也是看中了这个湖，你道这湖上的亭台是随便建的？那都是按着风水学说建好的，一点儿地方都移不得。”
    关宝艾咋舌：“这么讲究？怪道你们章家这么厉害，原来是老宅都建了这么个风水宝地啊……”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是祖祖辈辈人都是这么信过来的，也确实没什么差错，当然就传承下来了。”章龄之无所谓道。
    关宝艾趴在章龄之身上，对他道：“哥哥，你不信这些吗？”
    “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章龄之笑道：“那些神神鬼鬼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反正我是没有遇到过。”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轮回转世，善恶因果的说法吗？”
    章龄之懒洋洋地看着他：“你信？”
    我当然信！因为我自己就是起死回生，重生过的好吗？
    当然这些话不能对章龄之说，关宝艾呐呐道：“我就是看电视电影上的那些……觉得应该是有的吧。”
    “哦。”章龄之按下他的脑袋：“什么轮回转世？我就信这一世，想要什么就抓住，管他有没有下一世，下一世又会如何。”
    关宝艾听着章龄之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我也要像哥哥一样……想要什么就抓住……”
    章龄之轻抚着他的背，话锋一转，说：“刚才，和那个姜学楼说什么说得那么开心呢？”
    “和姜老师啊，我就是说他戏演得好，唱得好，嗯……还有他卸妆以后也好看……”
    章龄之低低一笑：“就这些话，他就一副把你当知己的架势？”有这么肤浅吗？
    “嘿嘿，我还说了，想要他教我唱戏……”
    章龄之一顿：“唱戏？你想学唱戏？”
    “也不是……就是觉得新鲜好玩……”关宝艾说：“我说我要学，他说我年纪太大了呢，什么软功夫硬功夫的，说我学不进去，还说我一看就吃不了苦呢……”
    “他这样说你，你还和他聊得那么开心？”
    “他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啊，我看他那人好像还挺傲的，我和他一开始说话他还不怎么爱搭理我，我就一直缠着他，和他说话……然后他就和我说话了，高兴的时候还教了我几句呢……”
    “哦？他教你什么了？”
    关宝艾清了清嗓子，然后咿咿呀呀就喊了两嗓子，就下不去了——“不行……我都忘记了……”
    章龄之哈哈笑了，“他确实说的没错，你没什么资质。”
    关宝艾抬头在章龄之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还笑我……”
    章龄之按住他：“你这是在……挑逗我？”
    关宝艾马上否认：“我才没有！”
    章龄之道：“光天化日，我可不想白日宣淫。”
    “……”关宝艾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和你说正经的呢，哥哥你觉得我如果真的跟他去学戏会怎么样？”
    “学戏？”章龄之低头看着关宝艾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然后又笑了：“那我们先来说说唱戏这个行当吧。”
    如今不是旧时代了，虽然很多旧制度还是保留着，可也大多只是空架子。而各行各业百花齐放，一些早年普遍认为低贱的行当也不可同日而语了。比如唱戏的行当，从前难听一些的说法是戏子，也确实被人踩在脚下，现在就是戏剧演员，甚至成就高一点的就被称为艺术大家了。
    章家是大家族，大家族的惯例，重要的节庆日子，都会请来最好的戏剧团来演出，往古早了说，那时是叫“唱堂会”，现在是没这说法了，不过惯例还是如此。
    “从前的时候，这个行当大多是男子，连这些旦角也都是男子去扮演。演出的时候，上面在唱戏，下面的人就会把银钱啊，首饰啊，或者鲜花之类的扔到台上去，像是这种唱堂会的时候，那些太太小姐们不矜持一点的，连贴身的手绢香包之类的也会扔上去，她们大家闺秀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出去抛头露面的少，偶有出去的时候，也会去戏园子里听戏，这都是挺时髦的事，她们会去追捧自己喜欢的戏子，专门给人家捧场，那时候砸的可都是真金白银，这就叫‘捧戏子’。”章龄之在旁边给关宝艾“科普”：“更有者，就是一些不为外人道的风流韵事了。”
    关宝艾对于这些旧时的事知之甚少，听得也入神：“那不就和现在的追星很像吗？之前看那些追星新闻，太疯狂了。”
    “差别应该就是双方的地位吧，以前戏子的地位低下，那些太太小姐就算和戏子有什么瓜葛，也不敢在明面上，那是极不光彩的事。而现在，明星就是比较光鲜亮丽的行业了，地位天差地别了。”
    关宝艾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之前五弟去拍什么杂志广告的，被家里知道了，可是生了好大一场气，我听他们说五弟这是丢了关家的面子，自降身份……”
    章龄之说：“这当然要因人而异，大家族出身的公子哥却去做个艺人，他们生气是正常的，况且，关家又是旧贵族，束缚就更多了。而且演艺圈这个圈子太乱，就好比以前的戏子属于三教九流的行业，那梨园里的事也是乱七八糟，刚才和你说了那些太太小姐们捧戏子的花样，其实也有不少富商和官僚也喜欢捧戏子，或有贪图新鲜的，或有好这一口的，而戏子地位低微，因此委身其下也并不在少数……当然，并不是说戏子就一定会陷于这些腌臜之事，只是你但凡容貌出众一些总是难免会遇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前那些好人家的孩子都不会去学戏，而穷苦人家出身的才不得已选了这个行当的原因之一。”
    “所以……哥哥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要我去学戏？”关宝艾道：“可是现在又不是以前的时候了，你自己还叫人家老师了呢……还有，我也就是想要和他学学戏，当个暂时的爱好罢了。”
    “好吧，刚才和你说那些就只是个铺垫，我不想你去学戏……应该说我不想你去跟着那姜学楼学戏，原因就是……”章龄之见关宝艾竖起了耳朵听自己说话，低声一笑：“姜学楼其人，他的身份和背景才是我不让你与他接触的原因。”
    “他的身份和背景……怎么了？”关宝艾没听明白。
    章龄之缓缓道：“姜学楼虽然在戏剧方面卓有成就，可是私生活却并不干净，比如现在，他就是被某个高官包养的地下情人……对了，是同性情人。”
    “啊？”关宝艾睁大了眼：“啊？！！”
    居然是……关宝艾还以为章龄之前面说那么久是因为唱戏的行当不好，和关家阻止关宝韵一个原因，却没想到是铺垫在姜学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