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东荨与十五年前松树下的少年重叠，好像也在笑着，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李承域一时间大脑无法正常转动，这样的见面不在预期。甚至就这样默默等在他家楼下回忆往事的行为都不在预期。可是，自己的预期又是什么呢？是没有，还是不敢了呢？
    车灯就那样开着，李承域扔了烟下车，向东荨走去。几步的距离，再怎么磨蹭也不够时间想出即兴台词。
    “叔叔乱扔，烟，头…”小雨打破僵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小肉手儿指着李承域。声音因为带着口罩而囫囵不清。
    “是啊，知不知道烟头是引起火灾的最主要诱因？”东荨顺着孩子的话开了口，笑容温暖地挂在脸上。车大灯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着东荨，李承域看清他的表情，风尘仆仆的样子带着一丝疲惫，却还是在笑着，让人好想把他抱进怀里。李承域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已经快了大脑一步，上前做出了要拥抱的动作。
    “你还记得我啊，小家伙？”蹲下，双臂抱住小雨，笑着说：“叔叔下次请你吃肯德基~~”
    小雨被紧紧抱着，面露不解又不好意思推开这位叔叔的表情回头看东荨：“粑粑…”
    东荨也没打算揭穿小孩子只是被学校老师教育不能随地乱扔东西，饭前便后要洗手这样的个事情，所以无论是街上的甲乙丙丁还是阿猫阿狗，只有违反了这些小雨都会指出。
    “你…”
    “你…”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开了口。李承域摸摸脑袋站起来，手不知道往哪里往，好像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看穿了一样不知说谎好还是说实话好。可是，谎话好说，实话呢？到底自己想说的是什么？竟然全都给忘了。
    “东荨！”刘文政从楼里走出来，看到李承域也在着实一愣，“你怎么在这儿？”小雨这才脱离了李承域的怀抱，裂开嘴美滋滋地扑到刘文政的腿上，抱着不放，声音隔着口罩可爱至极：“苏苏，苏苏…好想你呀~~~粑粑缩苏苏…（爸爸说叔叔…）”
    “我跟他说你要…”东荨看看李承域，焦急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
    “知道知道，你粑粑也想苏苏了素不素呀~~”刘文政抱起小雨扛在肩上，引来孩子咯咯的笑声，一手拿过东荨的行李，又问李承域：“怎么气氛怪怪的？问你呢？干嘛来了？不是又要找东荨回去干活吧？进来说…”刘文政像主人一样领路，东荨和李承域两人默默并肩跟在后面。
    “郑启恒记得吧，现在正跟我合作一个项目，”李承域开口，“他说郑老爷子快不行了，就想见见…你…”你字跟眼睛一同落在东荨的身上，后者明显动作一滞。
    进屋，东荨给李承域找了一双拖鞋，李承域环顾四周。老房子的装修紧凑，客厅厨房连在一起，两张不大的双人沙发盘踞在又当餐桌又当茶几的玻璃桌对角。两间卧室一左一右，虽然面积不大，倒也舒适温馨，家的感觉。
    大的那个已经熟睡，东荨把小雨哄睡了出来，看到刘文政和李承域一人占据一张双人沙发，手里都拿着烟却没有点着。两人看到东荨出来，顿时抬起眼睛看向他。
    “怎么了？”东荨搬了张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东荨，你去看看郑老爷子吧…念叨你了…”刘文政开口。
    “郑启恒说他爸昏迷时说了对不起你，让你背了黑锅什么的，东荨，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为什么？”李承域目不转睛地盯着东荨，似乎想从那人的表情里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那人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不解：“背了黑锅？对不起我？”
    “什么黑锅不黑锅的？老爷子都糊涂了说的话不用这么在意吧？”刘文政眼神开始闪躲，然后小声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去看看他了了他的心愿吧…”像是烦躁的，刘文政捏了手里的烟扔进烟灰缸里，然后对李承域说：“天也不早了，东荨刚回来很累了，回头我跟他商量这事儿，一定给你个交代。”
    李承域还想说什么，看了眼刘文政又看看东荨，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你消息，尽快…”
    从东荨家出来，刘文政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夜色和烟雾皱起眉抬起头，道：“李承域，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帮东荨和郑老爷子牵线…”
    李承域按了车锁，点头答应。坐进车里，心里实际早已翻汤蹈海地活动起来。
    在东荨进屋哄小雨睡觉期间，刘文政问起为什么突然一定要找东荨去看郑启恒他爸。自己对刘文政说了几句关于郑启恒发现的总医院的设备问题，说了几句10年前的那次政治浩劫。又有意无意地第一次跟刘文政聊起关于这10年来东荨的去向，刘文政突然笑了，说：他能去哪里呢？不想出现在你们家你姐面前呗…他一直过得很好，有我在他身边。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啊。刘文政说这些的语气不同以往，李承域当时只觉得心里堵着难受却不觉什么异样，可是，后来刘文政的种种举动都让李承域觉得越发怪异起来。
    他一时间联系不上所有的线索，更不知道为什么刘文政今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李承域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却又不敢肯定。10年来，太多的既定因素影响了他对事物的判断力。10年后，他想，抛开对东荨的感情，他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这10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1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闲话：

    工作忙停更了几天抱歉
    多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