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荨家老小趴在刘文政怀里，老大拉着他的衣角，一大两小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晃回小区，孩子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门口的爸爸。
    老大晃晃悠悠朝着东荨跑过去，手高高举起一袋儿肯德基，手语表示：好吃的！给！
    东荨笑着接过来，转眼却语带无奈地冲后面跟着过来的人说：“总吵着吃，我都没带着去。。。垃圾食品对小孩子不好。。。”
    刘文政把张着手臂要爸爸抱的老小转给东荨，接过肯德基袋子，揽住东荨的肩膀往楼里带，边走边从兜里拿出钥匙：“你怎么回事儿？我一不在你就让孩子们挨饿。。。”
    老大跟在后面和老小依依呀呀比划着：有个叔叔在看着我们。。。。。。
    东荨转身，李承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靠在车前看着他们。
    “承域？”刘文政这才发现，连忙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们。。。？”
    李承域过去，递了一支烟给刘文政，刘文政接过夹在耳后，笑道：“我在孩子们面前是无烟无酒无脾气的模范叔叔。。。”
    “刘叔叔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喜欢孩子，不知有多开心。。。”李承域捏灭刚点着的烟，装回盒儿里，看了东荨一眼，说：“我姐没闹你吧。。。”
    “没有。你那事儿我这几天就帮你办了，别急，没问题。”刘文政有些尴尬，声音降了些，“我这也刚回来，档案还H市飘着呢，明天回单位看看什么情况。”
    东荨无声拿过钥匙，背过身开门。待孩子们进了屋，他转过来，露出疲惫的笑容，“你们俩忙的话就不要耽搁了，我也，有点儿累。。。”
    刘文政伸出脚挡住门，嬉皮笑脸道：“喂，我都没吃饱。。。最不爱吃炸鸡了。。。想吃你做的家常菜。。。”
    “东荨忙一天很累了，走。。。我请你吃顿好的。”李承域拿过肯德基袋子递给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的老小，摸摸他的头，对刘文政接着说，“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聊聊吧。”
    “叔叔们再见~~”老小乖巧地冲两人招手，像是替爸爸欢送二人。大眼睛咕噜噜盯着袋子里的鸡腿。
    刘文政想了想，又看了眼东荨，伸手摸摸他的脸：“一场秋雨一场寒，喝点儿暖的。。。我，再过来。。。”
    “小心开车。。。”
    李承域先一步转身，走在前面，车钥匙被紧紧攥在手里。
    “你也是，入了世肯定国货保护，入关只会越来越严。。。你姐电话里也没说清，不过我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儿。你小子跟国家政策对着干，一次两次我可以帮你。。。总这样。。”
    “真真如果活着，现在也有东荨家老大那么大了。。。”李承域给刘文政倒酒，喃喃自语。
    刘文政愣着，脸色沉了下来，一口喝掉面前的酒，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点着，抽了半颗才缓缓开口，“总是做梦梦到。。。尤其在县里的那一年，。。。总是会频繁地梦到她。好像有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提醒我是个多么不称职的爸爸，提醒我，我没有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做个好爸爸。。。她那么小，那么无助。。。你姐姐，我对不起她们。。。”
    李承域没有接话，他似乎享受着刘文政的痛苦，又痛苦着他的痛苦。一杯杯地喝着面前的酒，一次次冲淡那种痛苦的感受。有些难以控制，思绪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向前奔去，奔回到10年前的那个冬夜。
    刘文政抱着哭到崩溃，昏厥的李承美。刘妈妈靠在刘爸爸怀里，李妈妈抓着李承域的手，谁也无法接受真真死亡的消息。李承域记得是他爸爸第一个走过去扶住了东荨颤抖的肩膀，说：孩子，不是你的错，真真的病已经拖了太久。。。他才发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眼眶红肿，曾经深邃灵动的大眼睛里如今都是血丝。
    那是一场历经二十几个小时的心脏移植手术，主刀医生是东荨的导师，也是刘家李家二老的老战友。老人下了手术室就被搀扶去了休息室，只留东荨一人来面对家属的问责和悲痛。
    那一年，他28岁。正式工作不足三年，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手术，结果却是如次沉痛的结果。
    李承域想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对他说：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想说的话有很多，去安慰那个独自站在走廊里无依无靠的人，而看着姐姐伤痛欲绝的脸却什么也做不了。
    李承美冲了过去，揪住东荨的袖子，质问他是不是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了。老人的理智还在，帮助刘文政一起拉走刚刚因痛失女儿而失去理智的母亲。东荨走过去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承美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是你害死我女儿的！一定是你！东荨瞬间愣住了，脸上如火烧般疼痛。他看向刘文政，那人短暂回应了他的注视，然后全力抱紧还要动手的妻子：承美，你冷静些。。。不关东荨的。。。又一巴掌打到刘文政脸上，指甲划出几道血印：你，刘文政。。你。。你们。。。对不起。。。我。。。对不起。。。真真。。。啊。。。真真。。。真真。。。
    两家老人加入到安抚阵营，一时间走廊里哭声，骂声，安慰声混成一片。
    李承域只觉得脑袋嗡嗡做响，看着捂着脸站在一边无所适从的东荨，突觉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长长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俩，那个人红肿着眼看着自己，眼里透露着求救信号。他放开扶着李妈妈肩膀的手，几步走到东荨身边，认真地看着他，抓住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的手指，抚平手掌间的指甲痕迹，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他记得东荨眼里闪动了几下，颤抖着声音问：“承域，你信我？”
    “真真的死是意外，没有人能控制意外的发生。我姐她。。。只是太伤心了一时无法接受。。。”抬手轻抚那人肿得老高的脸颊，心疼地说：“是不是很疼？。。。你别怪她。。。”
    “承域，你信不信我？”那人没动任何声色，只是重复这样的话。看进李承域的眼里，是浓浓的依赖和爱恋。眼里的神采似乎一下子回来了。
    “我信，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信你。”爱怜地捂着东荨的脸，想要帮他减轻些疼痛一样。
    “你信我，就好。。。李承域，你信我，就好。。。”
    画面回到10年后，李承域看着刘文政一瓶一瓶的灌酒。自己也喝了起来。
    两人没有太多对话，酒都喝了不少。刘文政打电话给警卫员让他过来把车开走，李承域眯着眼睛问：“那你呢，不回家？”
    “那你呢？回家吗？”
    像是较了一股劲儿，两个人抬眼看着对方，最后倒是李承域先笑了：“有时候我觉得这世上的事儿真的很玄乎儿。。。他现在在照顾峰峰，在我家。”
    刘文政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对了，你送他回来的。。。”话没说完，桌子上的谁的手机接收到一条新短信。两人同时抓起自己的手机，李承域勾起嘴角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东荨，打开。嘴巴张了一下，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
    --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帮我跟峰峰解释一下吧，对不起。
    刘文政放下手机，没滋没味儿地说：“也是。。。谁会关心我呢。。。呵，呵呵。。。”
    李承域抓着手机，反复看那条短信，像是多看几次就能看穿发信人的心思一般。怎么？知道峰峰的爸爸是我所以无法面对吗？那刚才又是谁表现得那么平静？原来，你也觉得不自在吗？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猜到听出自己声音的东荨会为了避开自己而提前离开，想到这些就不由自主地等在楼下，窝在车里。更早的时候，在看到简历的一瞬间，复杂地想见又不愿见的想法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说什么出差，早早出门，窝在一楼之隔的办公室沙发上夜不能寐，白天看着那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次次说服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是，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明明隔了那么久，明明在过去的很多时候，忘记了的往事，却一幕幕如倒带般在脑海里清晰地涌现出来。他的笑，他的眉眼，他说过的话，一切的一切。而刚才，10年后的再次相遇，明明有那么多合理的话可以说，却偏偏丧失了理智般发了脾气。
    李承域，你快40了。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被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每一根神经吗？年纪是白长的吗？！
    --是怕再害死我儿子？！
    最终回了这样的话。然后盯着手机，直到屏幕暗掉。
    李承域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李家姐姐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李家姐姐听起来心情很好，问弟弟要不要到她店里喝一杯，一帮朋友在开party，有几个姑娘不错，要给他介绍。李承域苦笑，不知要找什么借口推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闲话：

    小时候发生了啥？
    摸下巴。。。
    存稿ing。。。编辑大大求快快审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