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还没明白莫子枫问我这话的意思，诧异地看着他。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留意荷包蛋这样的早点？”他执意地继续问我，似乎要寻出什么答案来。
    虽然对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也不明白对面这个曾经的学霸脑子里的思路是什么，在他的启发下，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回想了一下。
    “让我想想……蔡楠那时运动量很大，他吃鸡蛋的时候好像都是把蛋清蛋黄打在玻璃杯里，生着喝下去的。”我努力回忆着以往生活中的细节，“程澈的话，早餐老是比较匆忙，我都是提前给他把鸡蛋连壳煮好，让他在上班出门前剥了皮吃的；你爱吃水煮的荷包蛋，我那时老是和你一起吃水煮荷包蛋；至于邵江么，他是厨师，他比较爱吃在平底锅里煎了半面，上面还有些半生的，西餐里那种煎蛋，记得结婚那几年里，我总是吃那样的煎蛋！”我一时间错愕，原来，这些年和不同的人在一起时，我都按照别人的喜好，吃着不同样式的鸡蛋……
    我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你问这些干嘛？”
    莫子枫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深邃，“那你自己爱吃哪种鸡蛋？你喜欢怎么吃？”
    我似乎一下子醍醐灌顶，突然间明白了莫子枫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答案，只是想让我清楚一件事而已……
    只可惜，我是没有答案的，这看似简单的事，竟然深藏玄机。
    吃过饭，我和莫子枫又聊了一会儿，想着该回家去了，于是想跟他告别，他却抬眼欲言又止。
    “妮子，你过来陪我住两天好么！”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
    “额，”我本来是打算这两天书吧营业前都过来看他的，听他这么说倒有些意外，他一向不会要求我为他做什么，“你是说住在你这里吗？”于是想弄清楚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我……不想一个人等死……”他别过脸，眼神有些迷茫，声音也是轻轻的，甚是落寞。
    这种以前从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的情绪让我忽然间想通了，这次见到他时，那种撒娇似的无赖说话方式。难道……真的是……时日无多？想到这里，突然间心里绞痛得厉害。
    “说什么混话呢？”我嗔怪了他一句，“我回去带些要用的东西，明天就过来！放心，有我在，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送你！”莫子枫收回了落寞的表情，淡笑着，起身抚着我的肩膀，“别怪我自私！”似乎是在解释。
    从莫子枫家出来，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我没有立即打车，而是沿着昏黄的路灯慢慢走着。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我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子，将羊毛围巾往脖子里塞了塞，情绪低落。看莫子枫现在的状况，似乎不怎么乐观呢，但我又不能开口问他。等待死亡对一个人是件残酷的事情，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我掏出手机，给孙香、清河还有冉明发了信息，说明了我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将书吧营业的时间推后到了正月十六。
    刚把信息发出去，就看到陆羽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陆羽！”
    “叶尘，你在哪里？”电话那头，陆羽声音透露着急切。
    “有事么？”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在你家楼下，家里没人，车也在院子里，你到底在哪里？”言语间有些暴躁，陆羽似乎在生气。
    “哦，我从一个朋友家刚出来，今天没开车！”我耐着性子解释着，“你怎么了？”
    “远不远？我过去接你，我现在就要见到你！”陆羽声音里带着急切，“我有话问你！”
    我有点懵，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么？而且这都好几天不联系了，我以为他都想清楚了，现在这种语气又是为了什么？
    “要问什么就电话里说吧！”我潜意识里觉得，以他现在这种情绪，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见了面也会是我不想面对的状况，所以有些不想见面。
    “快点说在哪里？我要见你！”电话那头的陆羽已经有些不耐烦，不容置疑地呛了我一句。
    我看了看远处“精通汽配城”的霓虹灯招牌一闪一闪地亮着，“那我在滨河南路的那个精通汽配城门口等你吧！”算了算他开车过来的时间，我大概能走到那里，于是对他回应着。
    “好！”没有多余的一个字，那边立刻挂了电话。
    等我不紧不慢地走到汽配城门口时，还没看到陆羽的车，于是把手插到羽绒服兜里，来回踱着步。心里猜测着陆羽到底要对我说些什么？
    大概又等了六七分钟的样子，突然看见马路对面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猛然间打了转向掉头，差点和迎面开过来的车撞上，幸好两个车都及时踩了刹车——我看得心惊肉跳。只见这边车上的司机开了车窗，破口大骂着，僵持了许久才忿忿而去。而我此时也心里一紧，虽然灯光太暗看不清车牌，但我感觉应该是陆羽的车。等挡住白色越野的车主将车开走之后，这越野车才掉过头直直朝我开了过来——必是陆羽无疑了！就在车子在我身旁停下的同时，驾驶室的门也打开了，司机从车上跳下来，很大力气地将门关上，绕过车头快步走了过来。
    是陆羽。
    我正想跟他打个招呼，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脸色阴沉地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力道非常大，就像松开手我就会飞掉一样。
    我愣了几秒，发现已经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
    “陆羽？”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陆羽这才缓缓将我松开，扳着我的肩膀，微微急促地喘着气，只是恨恨地盯着我。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发色变成了金黄色，虽然还是向后束着，但还是有几缕散在了脸颊旁边，衬着他还算俊美的脸，让我有一点晃神。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脸色忽地柔和下来，语气里也不再带有怒气。
    而我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没说话，只是有点儿强迫症似的，微笑着伸手将他散在外面的几缕头发挽在了他的耳后。
    他再次把我拥入怀中，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这次很轻柔。
    “冷不冷？”他在我耳后缓缓地发出声音，“我们先到车上去，好么？”这时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的强硬和不耐烦。
    我点了点头。
    回到车上，陆羽不说话，开了暖风。我逐渐从刚才的冷气中缓过劲来。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看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最终还是他忍不住又问了我一遍。
    “说出来又不能改变什么，没必要的！”我不想让他把我们关系的远与近跟那件事扯上关系。如果我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不管他老爸的手下绑不绑我去威胁，我都会坚定地和他在一起。可是如果我没有那个意思，这件事就没有必要拿出来去搏他同情，当然也没有说的必要。
    “可是，我有权利知道真相，他们害你生病，这对你并不公平！”陆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手又穿过我的发丝，轻揉我的脸颊。
    我没说话，只是低垂眼眸。多说无益，公平与否，我真的不太在意。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一心想和你在一起，你却一直拒绝我，”他脸上满是无奈，“我是有多么不符合你的要求？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
    “你给不了我平静的生活！”我用较为平静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陆羽便是一愣。
    “你的生活，你的家庭背景，注定你不能躲藏一辈子，注定要继承家业，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继续说，“我没能力接受那种生活，你知道的，我只想安安静静过下去！”
    陆羽沉默了，我说的这些，他不能否认。
    “你知道了前两天那件事，想必是和你父亲见过面了，以我那天跟他见面时对他的了解，我不认为就凭你和他之前的那个约定，他就会答应让你自己在外过自己的生活。”说到底，他们父子间的那个承诺，最多也不过就是老爷子用的一个缓兵之计，等到时机成熟，陆羽当然还是得乖乖就范。
    我将他的手从我脸颊上拿下来，双手握住，轻柔的对他说，“你的身份在那放着，除非能绝对掌握自己的命运，否则你只能对现实低头，你这么能洞察一切的人，怎么会不明白？”
    陆羽听我说了这么多，忽然抬头看向我，眼睛里闪着光亮，过了许久，他下定决心似的坐直身子，“我先送你回去！”
    我没有反对。
    看着路灯一盏一盏地向后划过，我心里漾起了些许难过。很多感情，触手可及，可你却不敢去触碰，因为一旦触动它，可能会产生的蝴蝶效应，你是没办法力挽狂澜的。也许是我胆小，但我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陆羽把我送回家，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推门下车，他也跟着下来。
    “不用送了，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劝他回去。
    “送你到楼上，我就走！”他坚持。
    一直到家门口，我又转身想告别。他却低着头，靠近我，等了几秒，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极尽温柔地吻了上来。我本就在挣扎的边缘，对他的情感取舍不定。所以现在这个吻，我竟无法拒绝。他的唇舌游走在我的口腔中，细细品过了每个角落。我又想起大年初五在W市的那晚，我们也是这样相拥相吻，那时我动了心，其实我是真的开始喜欢他了。拒绝他，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啊！
    倏忽间，我清醒了过来，推开陆羽，转身去开门。
    我要逃离。
    我没法直视他的眼睛，打开门后，背对着他，说了一句，“你走吧！”
    陆羽却撑住门，跟着我走进了屋里，扳过我的肩，眼神中充满着怀疑和探究，“尘，你确定一点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爱过我？”
    我抬眼，泪如雨下，我想说不，却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