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五岁那年，父亲带着一个漂亮的阿姨来到家中，说是遇到真爱，请求向来寡淡的顾母放手。
    于是没隔几天，顾母没挽留在她眼前腻歪个不停地狗男女，选择拿着赡养费离异。
    拖油瓶顾城跟着顾母回到临海的家乡，一路上，火车嘟嘟的行驶着，顾母一言不发的侧脸阴沉的可怕。
    回到家乡没几天，顾母找到一家手套厂的工作，换下以往鲜亮的衣裙，套上素净的工作服，把他放在临近的一家幼儿园里，临走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头，要他听老师的话。
    幼儿园老师站在黑板前，按照惯性，要他介绍自己。
    “顾城，妈妈说，我叫顾城。”他低着头，不善言辞地扯着衣服的下摆，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看着底下好奇的小朋友们。
    老师叹了叹气，猜想又是一个害羞的孩子，别在班上被人欺负了，回家后搬来七大姑八大姨来找她的麻烦。
    顾城看了看老师，按照她的指令，坐到一个矮凳上。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玩着一摞的游戏卡，没有理睬初来乍到的小同学。
    一堂课下来，老师讲完故事，就要带小朋友到前院玩滑滑梯去，顾城人矮腿短，跟不上队伍，跑到半路就累喘吁吁的。
    “喂，跑不动就不要跑了。”原本坐在一旁玩着游戏卡的小男孩，收起卡片倒到自己的口袋里，就跳下矮凳，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她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金鱼？”
    园长在后院的水池里养了一群品种不一的金鱼，平时小孩子被大人管制，鲜少会去后院。
    “好呀。”当时的顾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虎牙太可爱了。
    “我叫褚明武。”他拉起他，对着他歪着头笑了起来，一双虎牙，显得特别耀眼。
    年幼的顾城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局促而不安，以至于当褚明武以超人姿态般出现在他的面前，要带着他跑，带着他闹，虽然自己分明胆子小的很，却舍不得拒绝。
    傍晚放学时分，园子里的孩子一个个被家长接走，唯独剩下一个顾城，年轻的女老师心里犯愁，碍于不能把孩子丢下，就陪着他数着墙壁上挂钟的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几个色度。
    “喂？你还没回家？”褚明武和一群孩子一阵风的跑来，正路上嬉闹着，赶巧看到园子里还没走的顾城，皱了皱眉头，他摸了摸刚吃饱的肚子，突然伸手拽过一个孩子嘴里正咬着的香肠，跑来送给顾城。
    被强行掰断香肠的孩子尚且没醒过神，撅吧撅吧的把剩下的香肠吃完，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瓜子，吧唧吧唧地又开始吃了起来。
    呆呆的低头接过上面留着透明口水的香肠，顾城不知道怎么拒绝热情的褚明武。
    “你吃呀，香肠可好吃了。”年幼的褚明武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恃强凌弱的强盗主义，反正在他的心中，每天吃吃喝喝，最重要的是晚上睡觉前看一集雷欧奥特曼，祈祷第二天自己会变成奥特曼，想想就觉得激动。
    有点嫌弃满是别人口水的香肠，顾城张了张口，没等他想到好借口拒绝，就被褚明武抓起手，塞了满嘴的香肠。
    论逼死一个有着洁癖的处女座最好的办法，就是喂他吃别人吃过的香肠。
    可怜的顾城瞪着双桃花杏眼，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站在一边的女老师手足无措地看着眼中饱含泪光的孩子。
    褚明武的“熊”是突破天际的，这乡里邻居哪个不晓得他混不吝色，三天不上房揭瓦是因为他在忙着捣弄怎么砸碎邻居家玻璃的办法。
    “你的眼睛真大，跟我姐房间里的熊宝宝一样。”抬起手就是脏兮兮的熊掌，褚明武摸着顾城滑嫩的小脸蛋，心里抑郁，新来的小弟和个小姑娘一样，以后怎么带着他拯救世界。
    这样不好，不好。
    从来没试过被人强行喂食又惨遭嫌弃，顾城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嘴里的香肠屑沫吐了褚明武一脸，金豆豆不要钱的掉的满脸都是。
    抹了下脸，褚明武舔了舔屑沫，明明很好吃，他怎么不吃。
    这两个孩子推推嚷嚷间，立马跌成一团。
    当顾母来接顾城回家时，就看到一个熊孩子骑在她家孩子的身上，年轻的女老师着急地想要分开两人，可惜两个孩子打的难舍难分，事后，双方家长按着自家的孩子的头，坐在一起，进行了良好的幼儿教育交流，一致决定——孩子的事情就由着他们去。
    哪怕一个被抓破了脸，一个变成熊猫侠。
    他们反正都是男孩子，想磕磕碰碰是常有的，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所谓的孽缘是比蟑螂还要顽强的东西，幼儿园大班毕业的时候，褚明武抱着顾城哭的稀里哗啦，因为他们家是两个片区，想要划分到一起上学，除非顾母户口本上地址离小学近，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阿城，我就要走了，你不要太想我。”顺手把鼻涕抹到对方的衣服上，褚明武非拉着顾城站在院里前的滑滑梯前，比着流传远久的剪刀手，硬要褚父来个三连拍。
    第一张他鼻涕和眼泪齐飞，顾城捂脸。
    第二张他鼻涕和眼泪齐飞，比着剪刀手，顾城捂脸，默默地伸出剪刀手。
    第二张他抱着顾城，鼻涕和眼泪齐飞，顾城默默地伸出剪刀手。
    ……
    褚父摸了摸被溅到鼻涕的相机，想想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默默地忍了。
    好歹是他老婆怀孕十个月生下，想想他老婆，想想期间自己所受的苦，就把所有的眼泪吞了回去。
    “阿城，我舍不得你。”用脸颊狂蹭着手足无措的顾城，褚明武拉着他不放手，看的褚父一脸蜜汁尴尬，真是生儿不如生个叉烧包，至少不会丢人到众人瞩目。
    顾城一想到上了小学，就看不到中午尿床非说要有难同担，要他一起光溜溜露小鸟的褚明武，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至少不用天天……带着裤子上学了，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