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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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多的就是雨了,一阵接着一阵的下个不停,不像春雨那般绵绵无力,和着这暗沉的天,滴答滴答的下着,让人昏昏沉沉。
这日,日头总算是开了,阳光从窗子外铺的照了进屋来,我软趴在躺椅上,慵懒的身子经这么一晒,便精神的多了,我撑着脑袋往窗外看了看,庭院里,草木清新,蓝天上,白云飘飘,于是我便想着出门走走。
招手吩咐了宋贤下去准备,自己从衣柜里挑了件衣摆印着墨竹的象牙色直掇穿上,路过前院时,瞥见院中一清秀小厮正拿着扫把清扫地面,我见他上身着一深蓝色短褂,下身穿着的是一条灰色长裤,长裤底下是用灰色的布绳系着,穿的跟其他小厮不无差别,可我看他的那张脸,却觉得穿这一身衣服,很是委屈了他。
我指了指那小厮,同一旁的宋贤道,“把他带上吧。”
宋贤微敛了下眉,看样子是不太愿意,不过他也只是心里不愿意,面子上依旧恭敬的侧过头,应了声是。
准备出门时,我将那颇为拘谨的小厮拉到身边来,我握着他的手,柔和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就更是拘谨了些,大气都不敢出个,弱弱的道,“奴才叫阿福。”
我噙着笑温情道,“阿福好,名字带了福,人也会跟着沾了些福气来,你说是不是,宋先生。”后面的话,是对我的宋贤说的。
宋贤浅笑着一张脸没有回我,我也没跟他在这种小事上计较过,便朝他笑了笑,伸了手,示意他过来扶我一把。
宋贤走过来恭敬的将我扶上车去,阿福这时已经将车帘拉开,我还是忍不住,朝宋贤问了声,“宋先生要不要一同去散散心。”
宋贤眼底淡出了一抹笑,回的恭维,“王爷好意我先领了,只是最近府里的事有些忙,我怕陪不了王爷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站在日光下的白衣人,这时的阳光正好,清风习习,树叶被风吹的摇曳不定,天空中,鸟儿飞来飞去,也叫的欢快,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雨过天晴后,花草的清香。
我望着那人在清风中,理了理吹乱的头发,心里酸了酸,我想伸出手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只是向往常一样,平淡道,“府中诸事还得有劳先生你了。”
说完,便转身入了车厢,阿福乖乖的帮我放下了车帘。
进到车厢里后,我又忍不住将车窗帘拉开一条缝望去,见马车边宋贤跟阿福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几步,底下了头去,他这么把头低下去,我便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也更不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罢了。我拿着折扇在车里敲了敲道,“出发吧。”
马夫扯了扯马绳一吆喝,那匹棕色的马儿立马朝着前面快步而去,接着漫步跑开,马车一路平稳。
我独自一人端坐在车里,掏出怀里的白玉摸了摸上面的莲花纹路,摸了会又觉得无趣,反正左右无人,我便对着车里叹了口气。
我开始为宋贤惋惜,也在为我的前路担忧。
又是一声叹气。
佛法讲究个因果轮回,我想我如今这般个不尴不尬的,定是我那已去的父皇埋下的因,我觉得我爹在驾崩前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将皇位传给了他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叔叔。
我记得那年,我那皇叔千里迢迢从西边的凉州跑来奔丧,跪在我父皇龙床边,握着我父皇的手,哭的跟个小孩似的,我都没他哭的那么丢脸,我之前听宫里人说我那皇叔是个战无不胜的威武王爷,我便想他定是威风凛凛的人,可眼前见到的这位叔叔,正握着我父皇的手哭的眼泪鼻子一把把的,我跪在他下头侧过脸看向这个战无不胜的威武的叔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有点傻。
再后来,朝中几个大臣和高公公一道儿,拿出了一封遗诏,上面白纸黑线写着,让我那哭的难看的叔叔继承大鼎,此诏书一出,我便发现大殿里安静的吓人,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被这么多人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抓了站在我右边,我皇叔的衣袖,将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我皇叔先是一愣,随后伸了手,揉了揉我的小脑袋。
再后来我那皇叔顶不住大臣劝谏,便登上了皇位。我皇叔登上皇位,受万人朝拜,可我母妃却急了,等我皇叔刚登基完,她便拉着我跑去大殿找了他,跪在大殿上哭着闹着要带着我搬出宫外去住,我那皇叔当时就站在我母妃跪着的面前,舒缓着眉很是耐心的安慰了她几句,顺带着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母妃却是一句也听不见去,趴在地上死活要熬到我皇叔同意我母子出宫去,我那时不懂我们在宫里待得好好的,我母妃为什么非要带我出宫不可,后来等明白了,却明白的太晚了。
当然,我那皇叔没有放我母妃和我出宫,而且还把我当做儿子一样的带在身边,宫里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他总是第一个想起我,只要我喜欢的,他都很大方的赏赐给我,我那时便很喜欢我的这个叔叔,觉得他比我亲爹还是亲爹,因为我父皇他总是让许老夫子逼着我读书,还不许我瞎胡闹,而我皇叔则不同,我那皇叔对我比对他亲儿子还要好万倍,我小时候喜欢玩闹,我那皇叔就安排了一堆人陪着我玩,爬树打鸟的,怎么好玩怎么玩。
后来等长大了些,我母妃又总是喜欢哭着在我耳边念叨,我听得多了,也就看得越来越明白了些。
等我明白了这帝王家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和气气之说时,我母妃便在熬不住,在我出宫的那年冬里,病逝了,好在她走的时候是带着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