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已重新开启，所有人员重新生成。”
    冰冷的女声仿佛从天际传来，混沌的空间里无数模糊的人影静默肃立。
    “战场复原即将开启，因部分数据缺失重新统计双方数据。”
    “红队人员损失93，剩余107；补给处损失3，剩余7；战线已推进150米。优势。”
    “蓝队人员损失208，剩余92；补给处损失6，剩余4；战线退后150米。劣势。”
    “战场复原启动倒计时。10、9、8……3、2、1。”
    城市的轮廓骤然浮现，无数高楼拔地而起，混凝土路面汹涌展开。天际风云变幻，晚霞恣意染透半边天空，为城市蒙上凄冷的阴影。一切宛如神迹。
    “人员复原启动。遵从随机生成原则，无需计时。”
    模糊的人影瞬间清晰，无数人同时睁开眼睛，继而面色痛苦的跪倒在地，如同因缺水而濒死的鱼大口喘息。
    “场景复原启动倒计时。10、9、8……”冰冷的声音在鼓膜间震颤，城市中的人们茫然望向血色的天空。
    “3、2、1。”
    无形的炮火轰然而落，林立的高楼骤然垮塌，路面崩碎，乱石飞溅，四散的灰尘瞬间布满整个视野。瘫倒在地无力逃脱的人们木然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怎么……回事？
    他艰难支撑起仿佛被人揉碎过的身体，眼前的画面给他一种极度荒谬而不真实的感觉。
    头顶一栋大厦的玻璃幕墙被炮火震碎，碎片利刃般坠落，插进地上数人的身体里，哀嚎声唤醒他的听觉，炮火肆虐吼叫，他仿佛听到无数人绝望的哭喊。
    鲜血蔓延到他手边，他怔忪着触碰了一下，血雨硝烟的气味如此真实。
    他脱力般再次躺倒，身体清晰的感受到在炮火的肆虐下大地的颤抖。
    “场景复原完成，战争继续。”
    他闭眼，记忆中所有关于战争的画面汹涌而来。
    *******
    “蓝队所有剩余人员一分钟内到八号补给处会合。”温和的声线，语气镇定。
    临时指挥处，青年指挥官沉静的看着光幕中移动着的蓝色光点，光点们逐渐向标记为8的地方聚拢。
    “不出意外，红队正式学员将在五分钟后对八号补给处发起攻击，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补给并全员撤退。”指挥官的声音通过公用通讯频道传进剩余92人的耳中。
    “现在清点人数，重新分配小组成员。”清脆的女声圆润动听。
    娇小的副指挥官看着光幕上某处迟迟没有动作的一个蓝色光点微微皱眉。光幕上的光标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到那里，显示出队员的粗略资料。
    “居然是满的，各项参数，这人难道是在战场上划水么？”副指挥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指挥官，“林新航？原来你蓝修辛辛苦苦全凭一己之力支持的就是这种渣滓？”不无讥讽。
    “不，可能是显示出错了，林新航在战争开始的第6分24秒被秦铮一枪爆头，他不可能出现在复原后的战场。”蓝修依旧镇定。
    “可是他动了。”副指挥面色诧异的看着光幕上开始缓慢移动的光点。
    蓝修皱起了眉头，切到私人频道喊某人的名字：“林新航？”
    过了几秒，那一边的耳麦开启，传来兹兹的电流声，但没有人说话，只有踩在废墟里的脚步声。然后耳麦似乎被某人的手指粗鲁地捏了两下，传来几声尖锐的杂音，又关闭了。
    指挥处在那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以，是希尔达出错了？”副指挥惊愕的声音打破沉默。
    蓝修说：“希尔达是全联邦最顶级的人工智能，没有之一。她出错的情形几乎是不可能事件。”
    指挥处再度陷入沉默。光幕上那个孤立的蓝色光点移动速度快了些，似乎这个光点代表的人奔跑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他要跑出我们的战线了！”副指挥又急又怒，“这样会撞到秦铮的先头部队，平白无故给人送分么？”
    她切到私人频道：“23号队员林新航，你已经严重违反指令！请服从指挥，否则我将进行扣分处理！”她一面说一面朝蓝修偷眼望过去，可对方似乎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已经集合到8号补给处的队员下达指令。
    “三分钟内完成补给。”
    蓝修目光转向光幕一侧显示出的全部92的人数据，暗光下他英俊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哪怕是听见了自己全力支持的人将在战场上被人扣分处理。
    这个人似乎无法被任何事触动，永远••••••都是这么冰冷吗？
    队员们的参数在迅速恢复。装备栏不断闪烁，所有人都在修复，更换，或者重新选择自己趁手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观察那些数据。
    她像个小丑不是吗？哪怕是在这么紧急的时刻都在想着该如何让这个人的心绪泛起波澜，哪怕是一丁点的愤怒也好……可是这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像机器一样。
    她颓然关掉了提请扣分处理的窗口。
    毕竟这个叫做林新航的预备生是蓝修完全脱离家族的资源，用自己个人所有的一起栽培起来的。尽管看起来结果并不如意，但蓝修还是希望这个人能通过的吧。
    真是没出息啊，被喜欢的人一直当空气一样对待，这时候居然还想着该好好保护他的心血。
    她自嘲的笑了笑，终于静下心确认数据：“总体补给进度估算百分之四十四，规定补给时间将在八十二秒后结束。”
    一直沉默不语的情报组组长说话了，声音里居然还带了点笑意：“也许我们该感谢23号？”
    指挥处内的人都看见了光幕上那个脱离团队蓝色光点已经越过战线并继续前进，它代表的那个人拓展了整个团队在敌方战线内的视野。
    光幕上快速移动的红色光点排列成雁阵，犹如一把利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既定战线斩落。
    “是秦铮！全员戒备——”情报组组长暴吼出声。
    红色的警戒标记在光幕上铮然浮现。
    “进度百分之五十三。”只恢复了一半。副指挥的声音无比苦涩。
    “中断补给，全员撤退。”蓝修果断下令，8号补给处的蓝色光点们应声飞速撤离。
    情报组组长咬牙道：“真狠啊，想趁着战场中断后补给的这段时间把我们一锅端了？不怕自己交代了整个红队就输了？自己直接就领人来了？这还是指挥官吗！”接着大骂出口。
    “战场上没有谁的个人武力值能超过秦铮，而论团队，他带的是个人积分在两百以上的四十个精英，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四个人头，而且是作战素质远超预备生的正式学员。”副指挥说。
    “多亏了那小子，我们提前撤退了。”情报组组长结束了一轮大骂，面色阴沉。
    光幕上红色的雁阵迅速迫近刚刚进入敌阵的蓝色光点，双方在距离极近时同时停住。
    “共享视野。”蓝修说。
    光幕上的画面切换到林新航的视角。他正仰望着天空，于是指挥处的人看见漫天深红的晚霞中黑点组成的雁阵绽出了刺眼的光芒，一个巨大的V形骤然浮现。
    那是四十一个光子炮在同时蓄能。
    “我操……”情报组组长干涩着喉咙喃喃骂道。
    光子射线交织而落，光幕上的画面却疯狂抖动起来。
    *******
    林新航看着天空中兜头罩下的火力网，面色茫然。
    光子射线的高温扭曲了视野，他的头发因迫近的烧灼而微微卷曲。
    异常混乱的思维终于被强迫理清，他的双眼失去焦距，就这样茫然着向地面倒去，将一切交付给那一瞬间在身体里苏醒的另一个灵魂。
    下一秒，背部飞行器喷出炽热的火舌，瞬间将他推出二十米！
    指挥处，蓝修挥手将画面切换为上帝视角，所有人为光幕上那条完美Z字规避轨迹而惊叹，只有蓝修一人暗自握紧了拳头，眼中涌出晦涩。
    光子射线落地，将那片废墟化为纷飞的尘埃。
    天空中身着红色作战服的四十一人静默看着尘埃弥漫的地面，那个蓝色的光点还在他们的探测仪中闪烁。
    居然没有死？！一个预备生在四十一个正式学员的火力网中活了下来？！
    天空中静默后出现了短暂的哗然，很快在指挥官的手势中平静下去。
    秦铮看着地面，黑发在高空的气流中扰动。
    “你们去5号补给处。”
    暮色中指挥官标志性的飞行器双翼微微收拢，他朝地面俯冲而去，落在那片尘雾中。
    “秦铮下去了！”副指挥说。
    “全员戒备！守住5号补给处！”双眼紧盯着光幕，蓝修在公用频道发出指令。
    光幕中，灰尘依旧弥漫，秦铮修长有力的身影在尘雾中若隐若现。此时他与林新航的距离相隔不过十米。
    “他后背被射线扫中了！创口面积很大，生命值下降得很快！”情报组组长说。
    “飞行器左翼完全损毁！他——”应该逃不掉！可她居然隐隐觉得这个人能够从秦铮手底下逃掉！
    也许还能反咬一口……副指挥握紧双手。
    “血量在回升！回到百分之六十八了！该死的他有补给品！怎么回事他怎么什么都是满的！”情报组组长目光扫过装备栏，忍不住又爆了粗口。
    “他现在开什么热感屏蔽仪！秦铮已经看到他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秦铮没有动作。他玩味的看着不远处的一面断壁，唇边虽然带着笑，目光却平静得让人战栗。
    猛虎总是很乐意和猎物玩一玩。
    他后退了一步，然后再后退一步，像是快要离开的样子。
    “他是想诈一下秦铮！一般开了热感屏蔽会走掉才是，可是他没动！”情报组组长很是兴奋，但马上又有些遗憾：“不过看样子是失败了，秦铮太狡猾。”
    断壁后，林新航靠在墙边，他背后的渗血已经止住，但疼痛仍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他脸上的平静竟和秦铮如出一辙，只是眉眼间带了些许戾气。
    那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他偏头静听，心里默默测算步距，手中粒子刀强度开到最大，平整的削下了射线枪的一截枪管。
    秦铮退了五步，再度停下。两人的距离拉开到十五米。
    林新航猛然站起，将手中的那截枪管用力掷出去！秦铮目光一凛，推进器的瞬间加速度让他炮弹般向林新航投射！
    林新航扣动那把只有半截枪管的粒子枪，枪口迸发出呈锥体的弹雨！
    指挥处的三人看着秦铮被弹雨淹没，生命值疯狂闪烁下降到百分之四十三。
    “天啊！”副指挥轻轻掩口。
    “那四十个人回头了！”情报组组长一拳砸在了控制面板上。
    地图上缺少了雁首的雁阵火速折返，犹如中箭的鸟儿哀鸣着朝尘埃坠落。
    尘埃中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刚刚落地的四十人痛苦地闭上双眼。
    “闪光弹，强光持续八秒！”情报组组长说，“然后……爆裂弹！”
    巨大的轰鸣声中，爆裂开的能量片利刃般在尘埃中疯狂切割，十几人的生命值瞬间归零！
    “震荡弹！”
    能量波在人群中环形扩散，强行迟滞幸存者的行动。光子炮蓄能完成，灼热的射线横向切出将来不及闪躲的人拦腰断成两截！滚烫粘稠的鲜血在空中泼洒，又被高温蒸成血雾！
    这波攻击过去，还有六人幸存，其中五人血线低于百分之三十，基本丧失行动能力。
    这数据让指挥处的所有人心惊。
    “秦铮还活着，他的血量在恢复！”
    “只是恢复到百分之五十二，林新航有百分之十六的优势！”副指挥说。
    “得了吧大小姐你真能以为这小子能赢过秦铮吗？秦铮可是极限单兵的典范！”情报组组长说。
    副指挥朝蓝修看去，却发现向来淡然的那人紧紧握住了双拳。
    光幕上秦铮全身爆裂弹切割出的狰狞血口已经不再流血，他没有理会身边倒伏了一地的尸体，而是冷静的环顾四周。
    他失去了对那个人的感知，哪怕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指挥处的人静默着看着光幕中那个苍白的少年猛兽般将秦铮扑倒在地，手中粒子刀刺入秦铮的脖颈。
    血量降低到百分之十七。
    他将刀柄推进，直到染血的刀尖穿透另一侧的皮肤钉进沙尘之中。
    血量归零。
    他放开握住刀柄的手，天际奏响凯歌。
    “红队指挥官已经死亡，蓝队胜利。”那个神一样的声音说。
    周围所有人的尸体瞬间化为光点逸散开来。他困惑的看着自己开始透明起来的身体。
    “现在开始最终评价。”
    “红队总体评价8。7分，指挥官个人评价8。9分，由于指挥官严重脱团造成失败，扣除2分，最终评价6。9分。”
    “团队最佳单人作战，秦铮，个人积分2200，击杀人数44。”
    “队总体评价6。3分，指挥官个人评价8。2分。”
    “团队最佳单人作战，林新航，个人积分1750，击杀人数35。”
    “战争结束。另，由于空间波动，模拟战争系统出现混乱，给学员们带来诸多不便，在此希尔达谨代表学府对大家致以诚挚的歉意。”
    联邦中央学府的入学试会场里，陆续有人从虚拟舱中醒来。但所有人都如在梦中。
    蓝队胜利，预备生战胜了正式学员，又一次载入校史的……斩首行动！
    虚拟舱中，那个苍白的少年猛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