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开封，古称汴京，八朝古都，清明上河图中绘制的清清楚楚，繁华热闹充满了大都城的景象，素有“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可见自古是个富足繁华地，。我到河南开封的时候却不是这番光景，街道破烂，古迹损毁，也许真的是我去的时间不对，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踏上了这八朝古都的土地。
    我叫高军宝，二十五岁，在老家道上的朋友多半叫我一声——军哥或者大军，个别跟我找别扭的叫我——小宝子。就是这些个别跟我找别扭的，找出了麻烦。老家没正式工作的壮劳力唯一的去处就是码头扛包，我就是这其中一员，可就这个苦力营生钱也挣得不踏实，让这些个别找别扭的给搅和了。原因也简单，码头里分派别，我们都要找了帮派，拜了大哥才能混到活计，我们卖苦力，人家抽油头，榨的都是血汗钱。当年我高军宝在家乡的地界上也算得一霸，家里粥汤不济的情况下也个头窜到了一米八三，胳膊长，力气大，家里慢慢养活不起，又没地方找营生，光靠家中的薄田全都得去喝西北风，不得已去了码头。
    我不愿意投门派拜大哥，拢共没几个钱的营生还拿去进贡？！别说给家里了钱了，自己都养活不了。于是我自己拉起了单帮，有活就干。我力气大，要的比别人少些，活计总算干的过儿，慢慢又拉了些单帮兄弟，自己也混成了一团，胡乱的混饭。这自然招惹了码头上的大哥们，大家都是粗人，能动手就别吵吵，约了地方开打，我手重伤了人，出了事，家里待不住了，正是愁的拧眉毛干跺脚的时候，原来码头上出去混饭的一个兄弟秦三儿传信来说，在开封那个地界混的不错，正愁没人手帮忙，让我过去，无奈之下也只有这条路走，连拼带凑都不够路费，我只得混上北上的火车，东躲西藏一路的铁皮火车摇晃的我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总算逃票到了开封。我没火车票，自然不敢从出站口出去，沿着铁路走了很远的一段，看见没有人检查了，才翻出火车站，又兜头转回站前，因为邀我来的兄弟秦三儿在站口接我呢。
    “军哥！军哥，你可来了，这给我等的，都着急了。”秦三儿正从火车站口心急火燎的东张西望，我从后边拍拍他肩膀，他转过头来一脸汗水的招呼我。
    “别废话了，找点饭填填肚子。这一路给我饿的，火车上的饭菜没法咽，米里的沙子比米粒大，黄不拉叽的带着霉味。”
    “走，我带你吃饭去。”秦三儿二话不说拉我就往火车站边的小饭铺走去。
    到了小饭铺我就后悔了，还不如吃火车上的饭呢。苍蝇打着滚儿的在四处飞，小饭铺多半就是卖些面条，胡辣汤之类的饭食，铺子上的伙计只管抓起个碗，盛了饭，收钱，食客四处自己寻个地方或坐或蹲的吃去，食客吃完也不用将碗送回饭铺，直接随手往哪里一放就可以走人了。不定时的各个饭铺中得了闲空儿的的伙计就拖着个大筐四处去收各家的饭碗，原来每家的饭碗上都做了记号，用油漆涂了不同的颜色，伙计收一圈碗回去，舀水冲冲，再用来给客人盛饭。
    秦三儿端了两碗面出来，我看看碗边脏兮兮的，摇摇头没敢吃。秦三儿倒是无所谓，吸溜吸溜的吃着面道：“我刚来时候也不习惯，慢慢就好了，这边就这风俗。”秦三儿自己一人吃了两碗烩面觉得对不住我，又去买了两张玉米面饼，用油纸包了，我看倒还干净，总算是填了肚子。
    填饱肚子，秦三儿带着我到火车站对面赶长途车，一天就两班，错过当天就没有车了，我跟着他连跑带颠的上了末班车，车晃晃悠悠的出发了，开出去很久，眼见得离开封城越来越远了，乘客下车的越来越多，我们终于混上了个座儿，我挨着秦三儿坐下，终于忍不住问秦三儿：“咱们这到底去哪儿呀？你拉我来干什么营生？”
    秦三儿神秘的看看四周，乘客不多，离我们都有些距离，散落在四处漏风的大破车里，但他还是压低声音道：“军哥，兄弟我这处寻了个好差事，知道哥哥仁义，没敢找别人，我直接就想起哥哥你了。”
    我看着这小子鸡贼小道儿的模样心里不踏实：“秦三儿，我可不比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家里还老爹老娘等着伺候呢。你看看，你看看这地方，以为我看不出吗？四处都是逃难的流民，地里都是积水淤泥，这是发了大水呀！这地方能有什么营生？”大破车磕头虫一样颠簸在土路上，四周没啥正经地方，只有些偶尔在岔路边茶棚子啃黑面干粮背着大包袱的难民。开封这地界地处黄河和淮河两大河系，发大水这个事古来就有，我又不傻，还能看不出吗？发了大水地种不得，又没了收成，满大街逃荒的难民，能干什么好差事？
    “跟军哥说句敞亮话，这还真是个好差事，若不是发了大水，这差事还真做不成事。”秦三儿咔吧着贼眼儿凑我耳边说道：“军哥，你别看咱们曾经一起拉过苦力，可我知道，军哥是个爱读书的人，哥哥肯定知道，开封这地界是历经两千七百年的古都，古都呀！别看现在这个模样，当年可是富的流油的地界。军哥你知道吗？古代人富了干嘛？爱修墓呀！自己活着享受够了荣华富贵不算，死了还要继续作威作福，文化大革命咱们都跟着批判过他们呀！”秦三儿有些激动的脸上冒了红光。
    “你说的营生是盗墓？”我多少品出些秦三儿话里的味道。
    “不可能，不可能，咱们不干这缺德事。”秦三儿赶忙摇手晃头的否认道：“盗墓这事咱不干，而且说了，河南这地界就出有名的盗墓贼，盗墓这个行当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再说了，盗洞打下去别说军哥你这个身子板儿了，就我这个样儿的都下不去，非给卡洞里不可，咱们不干这危险事。”秦三儿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道。秦三儿说完上面这套，又翻楞着小眼睛偷摸的瞟瞟我脸色道：“不过呢。。。军哥你也别太介意，咱们这个差事多少跟这个事靠个边。。。”秦三儿看我不作声就继续大胆说道：“军哥你也看见了，开封这地界遭了水灾，大水可没情面，哪里不是冲呀，地底下藏着的那点东西吧。。。就多少能冲出来。。。真的，真真的，不用挖，就冲出来了，当年有主儿，现今谁捡了算谁的，都是好玩意。”秦三儿又举着拳头发誓道：“冲出来的可了没主儿的，咱们不捡也便宜别人，咱们多少捞些，折腾好了，回家种地娶媳妇做个小生意的本儿，折腾怂了，咱们不就混口饭吗？坐着等，天上不会掉馅饼不是？”
    秦三儿絮絮叨叨的给我解释这个差事的容易，仿佛大金元宝就滚在地上，跑过去随便捡起来这么简单。我心里明镜一样，若只这么简单，他怎么会传信儿叫我来，自己弯腰捡起来就够了，还能拉旁人分钱不成？可我自己明白自己的境遇，没什么选择，逃难一样来到开封已经不容易了，车票都买不起的主儿还硬气的了吗？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咳！富贵险中求，如今之计也只可跟着秦三儿趟趟路子，先混得饱吃再说其他吧。
    秦三儿的鬼心眼晶莹剔透，边絮叨边看我脸色，知道事情多半是成了，也不再多言语，心里暗爽的靠着车窗外的景物等着下车。大破车开的东倒西歪，车速却是出奇的慢，晃悠的人跟煤球一样在里面翻腾，我头晕脑胀起来，老牛拉破车的节奏弄的我又烦又燥，刚要忍不住问秦三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的时候，车猛的一摇停了下来，秦三儿跳起来左右一张望，赶紧殷勤的招呼我赶紧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