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墙 第14章、司命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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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五日乃是长公主欧阳司命的两周岁生辰,霍惜自去岁小产后百般调养,身体却一直弱着,又被新人分去了不少侍寝的机会,因此格外看重自己的这唯一的女儿。再加上太皇太后也颇喜欢司命,又怜惜霍惜被孙答应带累,以致无端小产,因此特地吩咐欧阳烨,要他好生操办长公主的寿诞,可以不求奢华,但务必隆重。
正值春夏季节交替,二公主琦缘偶染风寒卧病在床,云扶不由心忧,成日忙着请医问药;而茕茕既要照顾有孕的顺常在,还要看顾君玦,亦是**乏术,所以欧阳烨将生日宴的诸项事宜全权交给了子懋。她倒也尽心尽力,宴会设在瑶光仙阁,菜式皆是新采的时令鲜蔬,又着司乐坊排练了喜庆热闹的舞蹈,甚至请来美人闵恩知表演了花团锦簇、欢庆热烈的腰鼓舞以作压轴。种种功夫下来,虽不过是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但竟也是气氛活跃,热闹异常。
酒过三巡,欧阳烨一指桌上的黄鳝酸笋汤,“这汤不错,又美味又解酒,璎珞,端一盏给顺常在尝尝。”
璎珞娇声应诺,才要下去,却被一旁的云扶止住,“皇上您不知道,这黄鳝性温大补,多为孕妇产后调理所用。顺常在还没生呢,皇上也未免太着急了。再说了,子懋妹妹哪里敢让疏歌妹妹喝酒,不仅备了温热的蜂蜜水,连那乌鸡清露羹,都是单另给她准备的呢。”
欧阳烨轻轻一笑,温和道:“王府的时候你还常常下厨,如今少做了,那些厨艺知识倒没忘。只是朕一直不知道,小扶竟然还通药理。”
“食之一道本就讲究相互作用,色香味俱全并不稀奇,重要的是成品需得对精气神有所助益,方称得上是上佳的食物。”云扶素爱下厨,此刻重提往事,不免娓娓而谈,“此次宴会虽不是臣妾负责,但见这些菜色新鲜应时,又制作精良,足见尚食局用了心思。都是子懋妹妹调度有方,皇上可得好好赏赐她。”
“皇后忙着照顾琦缘,淑妃又整日整日羁绊在顺常在那里,周昭仪打理六宫的确是辛苦。”欧阳烨沉吟,“昭仪的兄长又跟着云扬在党项,一家子皆是难得的人才。既然正二品四妃之位只得淑、贤两位,就晋昭仪为德妃吧。”
子懋不意有此之意外喜,赶忙离席谢恩,一时间殿内凑趣道喜之声不绝于耳。可不过一会儿,就有茶盏碎裂的不和谐之声打破了瑶光仙阁内的欢声笑语,欧阳烨抬头,正好看见席间的疏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疏歌的两个贴身宫女早吓得手脚发软,还是一旁的美人叶赫那拉梓玉反应机敏,飞快地架住了疏歌的一条臂膀,企图将她擎起来。但她生得娇小,又哪里抵得住疏歌和那快三个月的肚子?只见她脚底一个打滑,竟直直摔在疏歌身上。美人闵恩知忍不住叫道:“天哪!是血!顺常在流血了!”
众妃见状皆是起身,子懋早奔了过来,茕茕亦上前帮忙收拾,两人好容易扶起疏歌,还没等说什么,本安静卧在霍惜怀中的司命却大哭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哭得脸红气噎,直指着疏歌:“母……母妃……怕……”
司命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白嫩的小手指向疏歌的方向抖个不住。过了一会儿,她一双眼睛开始直直向上翻去,露出眼白的同时小小的身躯也跟着剧烈痉挛起来,然后便生生晕厥过去。
霍惜吓了一跳,先是探了探司命的鼻息,见一气全无,不由花容失色,一边拍打着司命的后背,一边连声泣道:“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外面候着的章礼育早闻讯踏进殿内,却见两处皆是混乱无比,踌躇间竟不知道该先去医治谁为妙。霍惜提起裙裾扑了过来,满脸泪水,拉住章礼育,只不住哀求,“章太医,求你,求你快救救我女儿!”
章礼育看着霍惜梨花带雨般的绝美容貌,又被她身上淡淡的清雅香气扑了满鼻,一时间竟涨红了老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欧阳烨又看了一眼疏歌,铁青着脸色道:“来人,把太医院所有人都给朕叫来,章太医,皇嗣为重,你便先看顾长公主吧。”
鲜艳的血液自疏歌的身体不断涌出,连外面罩着的蹙金茜色缠枝花纹纱衣也跟着洇出大朵大朵的血花。数道长长的血痕突然出现在她脸上,那些诡异的痕迹横穿过她小巧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盈润的小嘴,最后定格在她脸庞的周围分出无数细小的血红枝桠,仿佛打碎了瓷器一般。子懋与茕茕皆是大惊失色,子懋还尚自镇定,茕茕却是勉强压抑住了内心的惊恐,这才克制住自己没丢开手中的疏歌。
众妃乍然看清了疏歌脸上突然出现的血痕,皆忍不住尖叫起来,其中以恭妃阿史那柔柔最为夸张。她连连后退,后腰砰地一声磕在了旁边的檀木案几架上,各色碗筷被震至地上摔得乒乓作响。见她依旧嚷嚷个不住,如嫔郑佩宁上前一步本想扶过她去,却不承想那地面沾了汤汁变得极滑,两人扭在一起向地面摔去。看着金砖地面上四处蜿蜒着的鲜血,本站在一旁的阮慈突然大声道:“恭妃!如嫔妹妹!万万不可触及那些血液!会中毒的!”
阮慈说着便扑了上来,企图挡住两人倒下的趋势。源若紫吓了一大跳,突然想起从前童楚晏以及刘星熠的惨状,慌忙扯住阮慈的袖子,“既然血液有毒,姐姐怎可以身犯险救人,现放着那么多宫人呢!”
话音没落,欧阳烨已运气上前,轻轻一带,将柔柔与佩宁稳稳接在怀里。云扶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左右的宫人,厉声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着娘娘摔倒却不扶,本宫看你们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吧?”
宫人们被她呵斥的垂头丧气,但却依旧不敢触碰疏歌,连本强撑着胆子的茕茕,都悄悄放下了手里的胳膊。
欧阳烨扫过殿内诸人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只有落在痛哭不已的霍惜以及不成人形的疏歌身上方显出几丝温情,“长公主交由章太医和俞太医一同看顾,陈太医负责医治顺答应。皇后、淑妃、德妃,等你们三人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给朕立刻来养心殿,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无极城中生事!”
养心殿里气氛冷凝如胶,欧阳烨俊美的脸庞紧紧绷着,正面无表情打量着下面的三女。云扶冷静,茕茕不安,子懋坦然,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玩味一笑,“司命惊风,疏歌小产。小扶,无论这些年无极城内起过什么波澜,朕都念着你素来行事周全,念着你我的夫妻情分,从未责备过你一次。如今,你便是这般辖治后宫的?”
两人夫妻七年,虽有过短时间的冷战,但从未当众红过脸。欧阳烨更是待云扶客气,便是明知悠然死因,他也未曾对云扶说过一句重话,更未曾当着其他宫妃的面前故意给她没脸,今日此举,可见是动了真怒。云扶涨红了脸,稳稳跪下,“是臣妾失职,未能周全六宫。请皇上责罚。”
茕茕与子懋亦跟着跪下,齐声道:“臣妾等未能及时为皇上娘娘分忧,请皇上责罚。”
“责罚?”欧阳烨伸手拿过案上的一叠雪浪纸笺,猛地掷向茕茕。随着雪白的纸张四散飞开,他冰冷的言辞也劈头盖脸砸了过来,“陈恒刚刚已验过这些药方,疏歌明明一直胎相不稳,淑妃却示意太医瞒了下来,所图为何?你欺上瞒下,当真以为有了母后皇太后做靠山,朕便不会责罚你吗?”
子懋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望向茕茕,“茕儿姐姐,你…”
“德妃莫急,朕还没问你呢。”欧阳烨转头声调骤高,“长公主寿宴由你负责,那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宴会上会出现莼菜、蟹肉这样的凉性食物?还偏偏都放在有孕嫔妃桌上。还有那一道花生榛子磨红豆软糕,长公主还那样小,如何能克化得了?!你倒好,还亲手喂了她两块!稚子无辜,你也下得去手!”
子懋愕然,“皇上,臣妾无辜啊!那莼菜与螃蟹皆是新贡而来,数量极少。臣妾想着这些都是稀罕之物,而且杨司膳亦说这些食物并无害处,甚至颇有助于安胎,臣妾才斟酌着给疏歌妹妹备下,绝无要害人之意啊。皇上若不信,何不传杨司膳细问?”
子懋正自辩白,却有一阵喧哗从养心殿外却传来,其间还隐约夹杂着一个人的嚷嚷声,“郎公公,本主有要事向皇上禀告,还请郎公公通传。”以及郎顺生为难的声音“闵主子,不是奴才不帮您通传,实在是……皇上现在与三位主位娘娘在里面议事,下了死令不得随便打扰啊。”
“闵美人?”欧阳烨眉头微微皱起,“德妃,你的宫里人跑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恩知已经闯了进来,宫人们惊慌地追在后面。只见恩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枚鎏金点翠鸾鸣金簪随着她大幅度跪拜请安的动作而“铛”地一声摔到金砖地上,“皇上,嫔妾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