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墙 第5章、牛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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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皇太后自然说不出来如何,她对瑞贵妃的厌恶程度甚至要高过对圣母皇太后的,如何肯乐意看着欧阳燿子嗣丰茂,刚才不过是想踩踩对方的痛处,顺带敲打敲打皇后罢了。谁想到这兄弟两一唱一和,好似为自己着想,实际不过是讽刺自己罢了。
“皇上当真体贴入微,微臣感佩不已。”最近在欧阳烨面前,欧阳燿从来都是极为恪守君臣本分,“好比高将军行军打仗之余也不忘了家里的娇妻,战事家事齐头并进,微臣应该向他看齐才是。”
终于说到了这里,欧阳烨的心不禁一沉,然后浑身上下好似酸麻了一般隐隐作痛起来。他将目光轻轻落在青玉珐琅落地金银花树旁如胶似漆的小夫妻身上,看着高云扬笨拙地握着一把小银匙,轻轻吹过后温柔送入纪姿姝的口中;看着纪姿姝狭长而又水汪汪的眼睛泛出一丝动人的羞怯;看着两个人仿佛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全世界一般相视而笑,他突然疑惑起来,为什么自己能看清小银匙上密密缠绕的合欢花纹,能看清晋青釉刻花莲瓣纹碗中乳白色的汤汁上荡着的一小朵一小朵菊花,能看清云扬大手之上泛着惨淡白光的细小伤疤,却唯独看不清姿姝清雅但却魅人的笑颜,看不清她春水一般的眸子深处的欲语还羞。
内心盈满了说不出的酸涩,他猛地自己将目光收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低下头。身侧的云扶笑着附和道:“黎王殿下见笑了,不过云扬和姿姝,当真是一双璧人。素日姿姝入宫问安,云扬都要巴巴地等在无极城外面。这眼看成亲了都快一年,再过三个月孩子都生了,偏偏还是这样的如漆似胶。”
欧阳烨的心微微一颤,他状若无意地试探道:“高少夫人时常入宫请安?”
“是啊。姿姝时常入宫探望皇祖母,顺带再来鸣凤殿一趟,和臣妾聊一聊娘家的事情。”云扶猛然想起最近太皇太后与欧阳烨之间隐隐流动的暗潮,赶紧又描补一句,“不过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皇祖母凤体欠安,她就未曾再入宫过了。皇上……”
“没关系,思亲情怯嘛。待皇祖母身体痊愈,小扶不妨下一道凤谕,允高少夫人随时入宫。无论是慈宁宫里还是坤宁宫里,都是她的亲人。”欧阳烨说到那一个“她”字时隐隐有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克制什么一样。可云扶却没能发觉,依旧饶有兴致地笑吟吟地看着云扬与姿姝。
在云扶的注视下,一缕极为痛楚的表情缓缓浮现在姿姝清雅动人的面容之上。变故在一瞬间发生,电光火石之间席间已然响起了一声躯体与金砖地碰撞在一起的沉闷声响。云扬极快速地接住了软软倒下的姿姝,冷峻分明的五官上满是强行压抑的惊慌失措,而另一席上的襄嫔穆舒窈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无论是如嫔郑佩宁还是愉嫔崔萦萦,都面露错愕,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两人伸出的双手之间滑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地上。
舒窈身下瞬间流出了一道殷红的鲜血,熟悉的场景让玉妃周子懋与明妃霍惜两个人的心同时咯噔一声,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子懋反应最快,一双丹凤眼瞬间泛出了警觉的冷光,高声道:“太医呢?快传太医!襄嫔怕是小产了!”
云扶也站起来,快步行至外臣席位,边走边向圣母皇太后道:“母后,可否烦请采薇姑姑过来一下。”虽双手不住颤抖,但她依旧缓缓地按住了云扬不住发颤的肩膀,镇定道:“别怕,有姐姐……和皇上在,不会有事的。”
从眼睁睁地看着姿姝倒在云扬的怀中,欧阳烨的一颗心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正上上下下的煎熬着。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奔至她的身边,目光却触及到一旁捏紧了拳头的云扬,受教多年的道义礼仪与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在他心中不停地翻滚交织。可此情此景,除了那个他一眼就爱上的女子,他的眼中哪里还容得下旁人的位置?
然而欧阳烨终究还是欧阳烨,不过天人交战片刻,他就长身而起,轻轻抱起了倒在地上的舒窈,向着身侧的璎珞淡淡道:“通知天翊,封锁整个瑶光仙阁。”
璎珞行事利落,很快就联系了天翊,带着暗卫将整个宴会大厅封锁了起来。大臣命妇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由笑语盈盈的茕茕告知说宴会终了,被一队队临时编排好的宫人们送出无极城外。两宫太后俱已被欧阳烨以不可见血腥的理由由子懋负责送回各自的寝宫。一时之间,本来人声鼎沸的瑶光仙阁热闹散去,只剩下欧阳烨并一众面面相觑的嫔妃,连咬紧了牙关的云扬,都被龙澈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昔日为了云扶,云扬敢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怒斩贵为良妃的刘星熠,这次眼看着娇妻倒在眼前,如许愤怒之下,谁敢保证他不当场劈了罪魁祸首?
双胞胎侧妃中的姐姐卢岁殷自荐留下,她与陈恒、俞谦师出同门、医术颇精,此刻正在偏室,与自己的两位师弟一同看顾着姿姝与舒窈。章礼育惶惶跪在地上,看着璎珞一点点查验桌子上的所有菜肴酒水,满头大汗地不住叩头,“皇上明鉴!皇上明鉴!襄嫔娘娘的身孕,是她自己不要太医院上报的啊!”
欧阳烨转着左手的羊脂玉九龙纹扳指,平稳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人人都可以瞒报,那朕要你们这些太医做什么?无极城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了?”
潋滟的桃花眼中射出剑一样的锋芒,他盯着章礼育,冷冷一笑,“还是说,太医院的主人是襄嫔,而不是朕?”
“皇上!微臣不敢啊!皇上!”
看着章礼育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霍惜心生不忍,柔声劝道:“皇上,章大人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人在屋檐下……”
人在屋檐下?欧阳烨玩味一笑,一双眸子转而迫住霍惜的绝美容颜,“昔日爱妃瞒报身孕,那是因为童氏跋扈步步紧逼。而如今的无极城风平浪静,诸妃相处友善,所以襄嫔知情不报就是因为她自己心虚?朕怎么觉得,说不定她是害怕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这才出此下策呢?事情尚未有定论,爱妃还是独善其身,好好照顾司命吧。”
欧阳烨素来待霍惜极为客气,何尝这般当众拂过她的面子?霍惜脸色一白,讪讪地不再开口。眼看着欧阳烨两边各打了五十大板,无论是资历深厚的章院判,还是素日有宠育有皇长女的明妃,两个人都没讨得好去,云扶与茕茕、子懋三人接连跪下,齐齐请罪道:“臣妾等失察,请皇上恕罪。”
欧阳烨沉默不说话,仿佛在倾听偏室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叫声。诸妃看着他覆盖了一层寒霜般的俊颜,皆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转向手持银针的璎珞,不住祈祷自己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全身而退。
璎珞试过了姿姝与舒窈用过所有的饭菜,银针却依旧雪亮,没有任何反应。欧阳烨指了指云扬搁在桌上的那碗白果牛乳菊梨汤,“瞧瞧襄嫔那里,是否也有这碗汤。”
她略略扫了一眼,表情颇为凝重,“回皇上话,襄嫔娘娘的桌上确实也有相同的汤。可奴婢验过,这汤完完全全是干净的。而且娘娘与高少夫人所食菜色大多相同,问题怕不一定就出在这汤上。”
岁殷自偏室款款而出,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襄嫔娘娘血流不止,小皇子眼看是保不住了。至于高少夫人……她人倒是平安,可惜生下的男婴尚未足月,此刻已经过世了。”她向欧阳烨以及云扶轻轻一福,劝慰道:“请皇上、皇后娘娘,节哀。”
欧阳烨的心头涌上一丝可耻的如释重负,他伸手虚扶了一下,轻声道:“多谢殷嫂子。”
岁殷摇摇头,“皇上太客气了。这是我们黎王府的本分。”她转向璎珞,“不知姑娘,可否让本妃看一看这两碗汤?”
璎珞望着欧阳烨,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旋身离开,恭恭敬敬站回到欧阳烨身后。岁殷在两碗白果牛乳菊梨汤中各挑了两勺细细抿了,半晌方道:“是牛膝。这里面混了牛膝煮过的汁液。牛膝可利尿通淋,引血下行,无论是襄嫔娘娘还是高少夫人,皆是有孕在身的孕妇,如何能服用这样的禁忌之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诸妃一片哗然。欧阳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在最后将所有的怒气爆发出来,蕴有十分真气的盛怒声音震得瑶光仙阁中的金丝楠木柱微微颤动,“宫宴之上,竟然有人大胆到敢公然行凶?!皇室的脸面与形象,要还是不要了?璎珞!给朕一五一十地查!还有小顺子!不搞清楚这两碗汤是怎样出现在高少夫人那里的,你自己去与皇祖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