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里的地龙烧得极暖，再加上白玉三足仙鹤踏月香炉中燃着的百花安息香，甫一踏入便仿若身临初春的御花园，凝神静气的感觉冲淡了不少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待母后皇太后服侍太皇太后入座毕，欧阳烨方缓缓坐于下手，云扶与茕茕皆在殿外收拾残局，留下子懋陪侍在他的身侧。按照位份顺序，诸妃皆稳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只有黛青一人跪在黄地正凤纹栽绒地毯上，此刻正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早有小宫女晋上补气益血的桂圆红枣茶，太皇太后端过一盏，平静但却不乏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陈设，语气宁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祖制太后皆居慈宁宫，偏哀家这个老婆子活得久，占了阿徽你的地方。哀家一直心存不安，倒是一次都不敢来寿康宫。如今看来，这寿康宫装潢华丽，连慈宁宫都多有所不及。到底阿徽你才是这无极城的女主人，哀家不过庸人自扰而已。”
    母后皇太后低了头，“国库不丰，本是皇帝仁孝，坚持要翻修寿康宫，如今母后这般说，儿臣无地自容。”
    太皇太后庄严一笑，“你无地自容？你将毓秀送予你的步摇赐给一个小小官女，又置皇帝于何地？便就是你是母后皇太后，毓秀也是小烨的生母，是我大夏的圣母皇太后！你让一个舞姬出身的罪女以沉字为封号，羞辱的是皇家和你们四侯五家的脸面！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
    母后皇太后根本没料到云扶真能搬来太皇太后这尊大佛，早已在内心将她凌迟了千遍。但她无意与太皇太后闹得太僵，毕竟自己的亲子渐渐长大，之后的路，还少不得太皇太后的认可，只好低声下气地道：“母后说的是，是儿臣太过心疼皇帝，对他身边的人也高看了一眼。此事乃是儿臣的不是，母后想要如何处置孙官女，儿臣再不会置喙。”
    太皇太后挥一挥手，“官女孙氏僭越，废去位份，赐廷杖十五，打完之后发配去宁初贵妃地宫。来人，给哀家剥了她的步摇，拖下去。”
    黛青本以为母后皇太后能保住自己，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不免惊住。然而不过一瞬，她便尖利大叫，挣扎间头发披散下来，状若女鬼，“太皇太后！你说我是罪女出身，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同样都是商人之女的，你又高贵到哪里去！”
    疏歌等其他嫔妃纵有求情之心，听见这话也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说话？一派寂静之中只听得太皇太后的一声轻笑，掷地有声，“哀家确实只是商人之女，但那又如何？高贵不高贵，并非由出身决定，全要看自己如何。一心向善，本分行事，自然为人敬服。若净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情，便是母后皇太后容过了你们，哀家也饶不了你们！”
    她猛地一顿金楠木龙头拐杖，眼神庄肃，一一扫过殿中诸人，最后停在母后皇太后的脸庞之上，“你们要记住，这无极城，是皇帝的无极城。只有皇帝，才是你们该全身心效忠的对象。千万错了主意，打什么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