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扶陷入了沉思，欧阳烨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她的手。这本是夫妻二人之间常有的小动作，此刻他做得驾轻就熟，却无端叫人心生酸楚。他与云扶结缡数载，对这位妻子虽无炙热到足以焚天灭地的强烈感情，但却着实喜欢和尊重这个端庄大方的女子。更何况他一直觉得，帝后夫妻间本就不应该存在所谓的真爱，太过炙烈的情感会使每一个男人头脑发热，甚至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无极城，容不下寻常夫妻间的恩爱。欧阳烨明白这一点，所以也希望云扶能明白这一点。
    “俞太医，劳烦你给愉嫔看一看。”欧阳烨松开云扶，转而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勾起了萦萦小巧的下巴，一眼扫过那张巴掌脸上的几点轻肿，“若是萦儿妹妹有了什么闪失，朕可无法向母后交代。”
    俞谦领命上前，但萦萦脸上却无任何被突然晋封的喜悦。她颇为抗拒俞谦的治疗，依旧面有不善地盯着应月。
    眼看着悠然与萦萦接连得以晋封，应月按捺不住，委屈道：“皇上……”
    欧阳烨似乎没听见她撒娇的声音。他脱下自己身上玄色金蚕线四合团龙纹外衣，上前几步，将滑顺的布料覆盖在倚眠惨不忍睹的躯体之上，流光潋滟的眼波流露出几丝复杂情绪，“皇后觉得，该如何处置寇庶人的身后事以及郭更衣？小慈若是有什么看法，也不妨说一说？”
    阮慈吐了吐舌头，连连摆手道：“皇上别问臣妾，臣妾现在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哪还有功夫想这么复杂的事情。”
    欧阳烨淡淡地笑了笑，似乎也不怎么期待她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那小扶，你怎么想？”
    “寇庶人虽曾经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但此番死得冤屈，皇上不若赏她一个恩典，以贵人礼葬入坤陵吧。”云扶平静的目光扫过那玄色锦衣中面目全非的女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再怀有从前的悲悯。然而她并没有分出时间去分辨自己的心理变化，却只是看向一旁破了皮球似地偃旗息鼓的应月，浮现出一个颇为威严的微笑，淡然道：“至于郭更衣，私设刑罚，凌虐他人……杖毙。”
    “高云扶！你！你不得……”恶毒的诅咒被郎顺生带着力大的内监堵在了嗓子里，御前的宫人手脚何其伶俐，三下五除二就将应月封了嘴牢牢捆住。她拼命挣扎，三对赤金雀点翠玉搔头本来就被萦萦打掉了两支，剩下的四支此刻更是全部掉了下来，或是摔碎在凌乱的地面之上，或是被宫人们狠狠踩断。质软的丝状金箔、宝蓝色的点翠颗粒、细小的青玉碎屑，华贵首饰的残骸混着之前自倚眠身上流下的早已凝固的鲜血，在阳光下泛起残忍而又香艳的光芒。
    阮慈合上清澈见底的双眼，不忍地偏过头去。悠然只是漠然地看着应月被拖远，看着她的手指紧紧抠在青石砖地上画出两道鲜红的血痕，看着她怨毒但却充满不甘的扭曲面庞，忽而艳丽一笑，“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再不是从前慈眉善目的端庄模样。不过……臣妾倒是更喜欢现在的你呢，够真实，够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