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是理解，并不代表欧阳烨就认同子懋的举动。他还是端着素日温和沉稳的笑容，然而双眸泠然殊无暖意，好像黑曜石般泛着精光，“玉贵嫔同朕讲了这些，莫不是希望，朕能帮你和你哥哥返回突厥，重振阿史那家的正统血脉？”
    子懋逐渐停止了抽噎，她冷静地望着欧阳烨，“嫔妾现在是大夏的玉贵嫔周子懋，并非突厥卓汗遗孤阿史那朵月，所以并无那样的非分之想。只是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皇上觉得嫔妾心肠歹毒，不愿为人母。可知嫔妾尚未报答完自己父母的恩情，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做别人的母亲？”
    欧阳烨点了点头，“朕明白。但是子懋，你听朕说一句。就算你恨阿史那述，但是悠然她是无辜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朕不会觉得你歹毒，也不会再追究这些事情。你好好活着，朕不会薄待你的。”
    这话说得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子懋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笑出声来，“皇上，您真的以为，事情就到这里为止了吗？”她丹凤眼一挑，艳丽的笑容有一丝凛然，“嫔妾愚钝，还望皇上指点一二。嫔妾只是给了白太医一百两金子请他隐瞒身孕。为何皇上最终收到的情报，却演变成先是贤妃指使白太医毒害宁初贵妃残害皇嗣，然后嫔妾又陷害贤妃杀人灭口？再加上疯了的安贵嫔，几近毁容的宸妃。嫔妾斗胆说句僭越的话，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便真的是皇后娘娘无能约束后宫，慧妃娘娘无才协理后宫了！”
    欧阳烨薄唇露出微小的笑意，他没想到子懋也如此敏锐，竟然也察觉到这背后的不同寻常。“后宫女人多，是非也多。这样的事情，朕还小的时候便已经习惯了。皇后养着大皇子二公主两个孩子，现在还怀着身孕，不免辛苦；慧妃新协理后宫，又一向心慈善良，二皇子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忙不开也是有的。以前贤妃在时倒是雷厉风行，不过现在……”欧阳烨看了一眼子懋，“后宫主事的只剩下云扶与茕茕两个，一时之间有什么不到之处，也可以理解。”
    子懋丝毫没有察觉到欧阳烨眼底的揶揄，“慧妃姐姐虽有小聪明，但是能耐还不足以辖治后宫。皇上，嫔妾觉得，最近的种种事情应该不仅仅是意在后宫。所以，若是有这么一天，皇上有什么事情需要嫔妾来做，嫔妾一定万死不辞。”说到这里，她笑容明艳妩媚但却不乏隐秘晦涩，“比如说，将突厥友国，变为突厥行省！”
    御花园的枫叶越来越红，不同于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幽静绯色，元熙二年的枫叶是鲜艳发亮的殷红，一叶叶，一簇簇，仿若浓烈燥热的火焰精灵，舞动旋转在深秋无极城的每一个角落。
    朝中倒是风平浪静，但云扶的身子时好时坏，欧阳烨实在是不放心。他干脆取消了今年的木兰围场围猎，又以登基初期国库不丰为由，将围猎频率由每年一次改为每五年一次。众臣诺诺答应，也没有谁因为这些个小事跳出来。
    就这样秋去冬来，随着薄薄的雪花落下，无极城迎来了元熙二年的冬天。
    养心殿里，欧阳烨正抱着一岁半的君玦不停逗弄着。小小的孩子稚嫩纯真，向着他来回不停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又咿咿呀呀地叫着。欧阳烨一直对令伊的离去满含愧疚，又尊重自己的生母，因而格外疼爱君玦这个流着一半萧家血液的孩子。
    陪在一边的是君玦的养母，如今的慧妃崔茕茕。悠然的失势很好地缓解了母后皇太后的某些心病，再加上星熠的毁容和茕茕的协理之权，眼看着嫡出小姐萦萦也要够了侍寝的岁数，这一阵子母后皇太后心满意足，倒也没有再生什么事端。茕茕甫协理六宫，又兼母后皇太后心情舒爽，自己不免也跟着志得意满起来。她穿着饰以铜鎏金光素扣的葱绿百团云蝠妆花缎长裙，长裙上的五蝠绣工精致，分别衔着银锭、灵芝、如意、菊花，鬓上簪着的三只金累丝彩翟钿又皆缀着东珠和猫眼，如此华美异常的打扮愈发显得她大方明丽，叫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