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感动无需惊天地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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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夏天,太阳把大地烤的像炙热的铁板,地上人活像是美味的铁板烧。
    金牌调查部每天也忙得火热,爆料电话响个不停,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重大新闻,都是关乎百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社会新闻。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从董不豫实名举报官员贪腐到郑填入狱,董不豫成了当代“包拯”,他的传奇,他的丰功伟绩成了人们应知应会的日常,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位为民做主的大记者忙得不可开交,只要是值得长篇报道的,他实地调查,亲自主笔。
    《养生节目泛滥背后的商业推手》
    《安全标准解决不了的“毒跑道”》
    《教育机构鱼龙混杂》
    《家庭暴力是一种男权迷信》
    ……
    每一篇都占据了《新青号》重要版面,每一个报道之后,都引发了舆论热潮和相关政府部门严肃处理的声明。
    其中,朝阳区某市民“八十岁的老人被子孙遗弃在湿臭的房子中,三个月无人问津”的爆料,使得调查部三位主力拍案而起,破口骂人。
    “娘的,这样人就应该拉出去枪毙。”沈辉气得咬牙切齿,语气冷硬。
    吴昊摘掉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眼眸深处罩着一片氲氤:“养儿防老的古训在这个时代成了一句笑话。”
    “耗子,别这么说,可不能以偏概全,拿这样的人渣去代表整个社会,会让孝子贤孙失望的。”沈辉皱紧眉头。
    “也是。”吴昊又戴上了眼镜,深深的叹了口气,对着一只闷不吭声的董不豫说,“小鱼儿,这事儿我们报吧。”
    董不豫这才松开紧握着的爆料信,纸片皱皱巴巴的,像极了一张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他抿了一口手头的咖啡,苦涩的热浪流进肠胃,身子却仍旧冷得发抖,他说:“穷人家赡养老人是个自古就难解的问题,报道不是目的,只是我们企图解决问题的手段。但是,这件事直接的报道百害而无一例。”
    这一言,沈辉和吴昊双双低下头,陷入沉思。
    如今社会患上了“坏消息综合征”,迄今仍是不治之症。这样人神共愤的报道的确会引起社会舆论狂潮,并且必定会产生抨击不肖子孙的一边倒情形。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用耄耋老人的凄苦博得社会短暂的同情,毕竟光怪陆离的社会从来就不缺刺激视听的坏消息,说不定下一秒某个明星吸毒或是离婚的消息以铺天盖地之势横扫社会,那时谁还记得在繁华都市某个角落里住着一位无人问津的鳏寡老人呢?
    董不豫闭了闭眼睛,又开口说:“新闻的本质,我们调查部门的本职是建设社会,而非夺人眼球。”
    董不豫做过的每一条报道都不是单纯和纯粹的报道,不管是暗访传销组织、调查黑煤窑、报道虐待农民工,还是实名举报贪腐官员,凡是他做的报道都实质性的遏制了事态恶化,在他的协助下不法分子被绳之以法,受害者被救,政府强化管理和治理。
    这就是他的新闻信仰和新闻操守。
    泥泞的小道七拐八拐,视野范围都是独门小户,家家关着房门,尤其显眼的是尽头一扇紧闭的大铁门,红棕色锈迹斑斑点点得伏在门上,贴着一张方形红纸已被风雨漂白了本色,破破烂烂的隐约还能看到纸张正中间墨色的“福”字,如今看来倒是极具讽刺性。
    门前,一个墨绿色的垃圾箱,堆放的剩菜剩饭油渍的渣滓惹得苍蝇嗡嗡乱叫,这仿若荒凉已久的仓库,早就被世人遗弃。
    董不豫怔怔地看着眼前脏污狼藉、乌烟瘴气的地方,心底泛起难以名状的苦涩和心酸。
    他身边站在一位与此景格格不入的尊贵的男人,景涵笔挺健硕的身姿穿着咖啡色条纹套装西服,裁剪柔软,华美而潇洒。
    可景涵丝毫不在意,他温柔地注视着董不豫眼眸中的水系弥漫,不禁想到:都说记者看惯了人间苦冷,早就失去了为之动容的同情心。可这位业界标杆,访过了多少惨淡人生,仍旧不是铁石心肠。景涵淡淡安慰:“放心吧,这将是老人凄苦人生的结束时刻。”
    董不豫没有转首,微微地点点头,直接伸手推开了铁门,一股恶臭的馊味侵袭而来。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介意,直径走进了屋子。
    偌大的房子,没有通风的口子,就着铁门大开后唯一的光亮,整个空旷的屋子被照亮,地面时土质的,坑坑洼洼,甚至有些骚味的积水,只有屋子尽头搁着铺有草甸的木板床,上面蜷缩着个老人,黝黑的袄子裹着骨瘦如柴的身体,蓬乱的白发,干枯的脸上,尤为是一双深陷的眼睛亮的让人发慌。
    一刹那,董不豫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倒流了,脸色冰冷,牙齿都发寒到打颤:喃喃地反问:“怎么忍心?”
    景涵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场景,他来之前就有过心理准备,但这样的场景如此真实的落入眼帘时,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他没有目睹过苟且的生活,他家唯一的老人,景老爷子是景家说一不二的将军,他自幼的理解家里的老人是用来敬畏和佩服的,而不是被遗弃和虐待的。
    “是啊,这样的儿孙,畜生不如”,景涵略有悲悯地感慨着。
    董不豫声音低沉的,听不出情绪:“景哥,如今我才发现,除了调查揭黑,还有许多事儿要去做。”
    可能信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永远都不能理解别人无私奉献的高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以名利双收为人生信条的景涵,可是此时此刻,景涵那平静的内心犹如风暴席卷过般波涛汹涌,潮起潮落都是因董不豫的存在,不是因为感动于董不豫的伟大,只是他乐意支持他爱的人每一个决定。
    “小豫子,不说景家,就是我景涵也能支持你做你想去完成的所有的事儿。”景涵淡淡道出的,对于董不豫来说是最美的情话。
    董不豫微微怔了一下,感觉一股暖流淌过自己冰冷的身躯,但他没有说什么,走到那张简陋的床前,声音温润地说:“老人家?”
    没有回应……
    他又轻轻的唤了声:“老人家……”
    还是没有回应……
    他悄悄提高的声音,叫道:“老人家,能听到我说话吗?”
    仍旧没有回应……
    一样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董不豫轻轻触碰了一下老人干瘦的身躯,手心的温度让他松了一口气,是的,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来得及。
    在董不豫还没来得及下一步时,景涵抢在前头将老人轻轻抱起,边走边对董不豫说:“还是直接送医院吧,你通知他们直接去医院。”
    这次的行动时兵分两路的,景涵和董不豫先到老人这儿了解情况,沈辉和吴昊去找老人的儿子理论去了。
    其实,这事儿本来和景涵没有关系,只是他定期向沈辉打听董不豫生活和工作状况时知道的,边立即申明景少爷也要献爱心。
    而,与这边的凄凉和静谧而言,沈辉和吴昊那头倒是热闹的不少。
    “太阳这么毒,没时间和你耗着。记者知道做什么的吧,你小子不好好说话我就让你红到发紫。”沈辉仍旧顶着爆炸头,托着塔拉板,翘着二郎腿,扇着大蒲扇,大爷似得坐在一个小摊前。
    窝在墙角的邋遢男人,四五十岁,瘦得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很显眼,他眯着眼,解释道:“他真的不是我爸,我要是有那么大个地儿,还用到处租人家房子住?”
    “你也别生气,我们也是接到爆料,才过来了解情况。如果你坚持那不是你爸,那给我们一个合适的理由,爆料人说亲口听见那位老人称你儿子这么解释,有你今年三月份和前天去老人哪儿送吃的,又是怎么回事?”吴昊一脸严肃。
    男人抱头,撕扯着头发,眼圈通红地叫嚣道:“叫我儿子?娘的!你去他也叫你儿子!”男人一脸苦相,“谁都不去靠近他,满身尿臊味儿的邋遢像,一条巷子那么多户儿每天把剩菜剩饭扔到他门前的垃圾箱,都不愿给他,都不愿靠近那个门儿,他们嫌脏。”
    男人声音哽咽的诉说这一段凄苦的过往。
    “去年年底,我搬到哪儿,从来不知道那个生锈的大铁门里面能住人。”男人苦笑着,“过年那天我也改善伙食,吃了点好的,扔东西的时候,才知道恶臭潮湿的仓库里竟然住这个人,一个瞧不清样子只知道是个很瘦的老人。我能怎样呢,回家拿上剩的饭菜,能帮就帮点儿,一推门,一股子臭味,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的房子,我就当了这一次好人,我喂他饭的时候,他第一次叫我儿子。”堂堂男儿情到深处哽咽难言,两行清泪滑过黝黑的脸庞。
    一席话后,两位一直振振有词的大记者哑口无言,心中倒是泛起酸涩的苦水。
    半晌,沈辉站在身子,轻轻走到男人身旁,郑重的扶起他,道歉:“对不起,我有眼无珠,不识真英雄,谢谢你给了我们不一样的感动和惊喜。”
    作为揭黑记者,他们接触了太多的黑暗肮脏,当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淌入心头时,他们真诚的感谢这位男人,虽然他没有实质性的解决问题,但这样的感动足够了,不够惊天动地、不能名垂青史,一个力所能及搭把手去施舍一点饭菜的事儿,世人却冷漠无视避之不及,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没有知识人文的穷困外来户做到了。
    景涵利用身份之便把老人妥善安置在帝都301医院,并且有专人负责安排老人体检,治疗和住院。
    “小涵,放心,老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和长时间饥饿造成了短暂性休克。还有,外周血白细胞计数升高,血沉和C反应蛋白升高,关节液检查明显增高,也就是说,老人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白大褂内科主任蔡秦教授,头发稀疏,大耳厚唇,总体给人一种亲切感。
    “谢谢蔡叔,老人的事情还请医院保密。”景涵微微欠身,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蔡秦亲和一笑:“放心了,现今独居老人是个热门话题,让媒体知道了又要拿老人的事儿吵了。”
    听着蔡主任对媒体较为含蓄的批评,董不豫低着头不敢说话,而他小小的惭愧却落在景涵眼中,惹得他心疼,随后,他轻巧地转变了话题:“对了,我们家老爷子这个月按时做检查了吗?”
    景老爷子能上刀山,下火海,就怕去医院,每次体检都需要动员景家上上下下去劝、哄、骗。
    蔡秦也不禁苦笑:“来过了,景斓教授带来的,说是和老爷子交换了条件,答应去相亲,才劝动了老爷子。”
    景涵倒是玩味地说:“那是他活该。”
    蔡秦主任走后,董不豫才推门进了病房,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老人身体整个陷在雪白的床上,已经清洗了身体后,脸庞干枯蜡黄,毫不夸张地说像是干瘪的尸骨。
    老人深陷的双眼盯着董不豫,眼神空洞像极了透过董不豫看见了另一个人,老人微微张嘴,苍老嘶哑地说:“儿子,这床舒服。”
    一句话,董不豫眼波微动。
    那件黑暗潮湿、臊味恶臭的房子浮现在眼前,没有人知道耄耋老人呆在哪儿多久了,睡了多久草甸铺就的冷床。一间病房对老人而言就是天堂。
    “舒服,您就多睡会儿。”董不豫极力控制着汹涌的泪水,及其轻柔地说。
    “儿子,饿!”老人诺诺地说,颤抖的声音有些害怕的情绪。
    还没等董不豫回应,景涵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我买了粥,就先吃这个吧,等医院把菜谱定了才能确定老人的身体适合吃什么。”
    董不豫接过热乎乎的粥,眸子通红的看着景涵,感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说,景涵对他的帮助和支持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带过的。董不豫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吹凉,喂给老人,老人满嘴的牙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所以吃得极慢,董不豫就这样不急不躁的慢慢喂着,对面的景涵如钟般坐着,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董不豫。这样的场景却温馨而舒适,好像兜兜转转中景少爷也不过追求着能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爱的人而已。
    景涵从董不豫微微凌波的眼眸,紧抿不言的双唇,温柔深情的姿态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心中藏着个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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