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拜师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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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峰北坡,临海自成危崖,参天险峻怪石嶙峋,一毛不生。与翻越山顶南坡的草木葱茏森林绵延百里相映成趣颇为奇景。
男子一身破旧玄袍立身凸岩眺望云天之边,满脸胡渣腌臜的脸上只隐约可见一双深潭般极黑的眼。
彼时,少年成名,功成名就;彼时,知音在侧,笑傲天下。此时,他不过是一个腌臜颓唐的男人,是一个失了心,孤独百年的男人。
“一百年了,到今日,已是整整百年。你我分离,已是百年。你说过,高处不胜寒,有我在,站在至高点的你便不会感到孤单;你说过,我们要互相扶持一生一世,你说过,想要我陪你每日里看那东海日出,云卷云舒,你说过,若是不见了彼此,我们一定会寂寞,一定会不习惯。我已不见你一百年,三万六千个日夜,我无时无刻没有远离过寂寞,你呢,是否习惯了没有我在的时光?我寻了你五十年,等了你五十年,究竟如何才能与你再相见。”男子轻声低语,如同面对最深爱的情人,情到深处,微微颤抖着双拳紧握无力的跌靠在巨木上。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以你之能,那一点爆炸你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对不对?你同我一般,只是掉入了空间裂缝对不对?你会没事的对不对?”男子伏在枯枝落叶之上止不住颤抖起来,语气忽而变得惊恐而渐渐歇斯底里。“谁要你救我,谁允许你在那样的生死对决中竟还想着我的,谁允许你用自己的命来救我的啊。谁允许你只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我竟不惜断尾炼什么剑,谁要你大伤元气换来的神兵利器,谁要你耗费自身为我炼造的长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若非为我炼剑,你不会大伤元气,不会在大战中处于劣势。若非为了救我,你,不会……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男子呜咽着,嘶吼着,用尽力气紧咬牙关才不会让自己嚎啕大哭。怒到极处,伤到极处,猛一抬头,一双血红的野兽般的眼狠狠盯着眼前繁密的树林,狠力一拳砸在树干上,两人合抱的巨木竟被生生打断倾斜,哗啦啦巨响之后被旁边的巨木架住,群鸟惊飞。
不能稍缓心中悲伤,男子嘶吼一声,蓦地抽出了从不离身的红色长剑疯狂舞动起来,如痴如烈。大喝声中,红色长剑轰然燃起丈高纯烈火焰,剑气过处莫不是灼风狂卷焦灰一片,噼啪裂响星火点点。不过片刻,男子周遭数十丈便已成焦土。然而痴狂的男人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被天昧真火焚烧过后土地森林的哀鸣,兀自狂乱舞动。挥掌舞剑,腾跃跳脱,越来越快几近疯魔,仿佛他本身与烈火熊熊的长剑合而为一,动作行云流水只化作一道血色虹光蜿蜒点射。
忽而,如同感受到男子异常,那长剑剧烈抖动起来,一声清亮凤鸣之声自那长剑传出,霎时一股清冽之气瞬间压下周围炽烈火灵让男子血红的双眼刹那回复清明。然而,震惊之后强迫停下疯狂的动作之时,男子却已然被定格。片刻走火入魔让他体内气血狂涌,支撑不住体内的剧烈冲击,男子一口鲜血喷出,长剑拄地便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充沛的灵力仿佛受惊的犀牛在经脉中疯狂涌动,平整的皮肤在混乱灵力的冲击下波涛汹涌般起伏不定煞是骇人。可无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尴尬,男子心酸片刻却又释然,‘这般下去,我定然经脉爆裂,难道今日便要命丧此处。也罢,即便我强迫自己认为你没事,可是你在那般虚弱情况下竟还逼出内丹,如何能抵挡我同归于尽的爆炸之力。罢了,偷生百年,我该去找你了。只愿,你还在奈何桥畔等我。’心中放松头脑也格外清明起来,想要解脱的笑却力不从心,嘴角鲜血涓涓下落。
艰难的转动眼珠看一眼已成焦土的大地。脚下数十丈之外的森林依然繁密生机,几双怯怯的眼小心翼翼的窥看着不能动弹的他,忽而又畅快起来,男子心道,‘能在这样生命繁盛之地羽化倒也不错,只是被我天昧真火灼烧之处的土地已然失去了生命力,倒是可惜了。。’
此时的男子虽身体不能动弹,灵觉却依然敏锐,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男子心下一惊,“只希望不要有生命体此时碰我才好。我这般情境,体内灵力疯狂涌动,若是碰触到任何生命体体内灵力找到了出口非得害了一条性命不可”,然而无奈口不能言身不能行,满心焦急却无处宣泄,男子因痛苦而通红的眼中泛起一丝苦笑,‘这森林百年来无人踏足,为何偏偏是今日?难道这般巧合,究竟是上天注定。听这脚步声轻巧灵动却毫无章法,显然是没有修炼基础的普通人。若是要因为我害了一条普通人的性命可是万万不能了,只盼这人千万不要再往这边来了。’
可上天似乎并未听见男子的祷告,那跳脱的脚步声越见清晰,隐约间已经能看见浓密的森林中一条灰色纤细的身影轻快的走动飞速靠近。
“呀,此处怎地成了这般疮痍满目。”少年人清朗的声音生生一停,受惊般人也立在原地警惕的望向满地焦土中心,显然是发现了几乎与土地一个颜色的邋遢男子。看纤细身形与泠泠声线定然是个活泼的少年人无疑,只是那一身褴褛破旧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同满头蓬乱得遮挡了大半张脏污小脸的发竟与那颓废男子出奇相似。许是因为同样的打扮模样,少年没有因为害怕离开,僵硬的站定了身子,邋遢长发下一双灵动的大眼咕噜噜的转,死死盯着男子上下打量的同时微弓着脊背做好了随时受惊逃跑的准备,宛如一头机敏的小兽。
男子瞧得有趣,然而他体内的冲撞经过这片刻的抑制不仅没有平静下来甚至更见疯狂,涌动的皮肤已经同双眼一般泛着令人战栗的红。极度的痛苦让他此刻看起来更见狰狞可怖。然而少年却不仅没有害怕,更甚至悄悄试探着靠近了两步。男子见状心中惊恐万分,若是此时被这少年碰触,这孩子定然是没有活命了。然而身不能动口不可言,一双血红的眼目怒睁想要警告少年不要靠近。
却只见那少年迟疑片刻依然义无反顾的靠近了男子,一双清亮的眼中可见满满的担忧,低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你看起来有些不妥,要不要紧?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身体不对劲么?我帮你看看吧,我识得些草药,或许能帮得上你。”见男子没有反应,少年伸手便要触碰男子。男子心中恐惧的尖叫,他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少年,更何况这个试图帮助自己的善良的孩子是他这五十年的隐居生活中所见的唯一一个人类,可是他阻止不了少年的动作。
男子在心中呐喊,强迫调动全身灵力试图控制它们的疯狂。少年的手终于接触到了男子鼓动翻涌得越来越厉害的泛着红光的皮肤。
被困的疯狂的犀牛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潮涌如海般朝着那一点汇聚。光爆只在弹指刹那间,灿烈的红光爆发将蓝天白云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少年断翅般被爆炸推向森林巨木,眼看就要撞向那坚硬非常的树干。灵力得到释放的男子怒吼一声化身一道墨色流光旋转着冲向那少年,在巨木前堪堪接住了脸色苍白已然毫无声息的少年。看着怀中生命时断时续的少年,男子脸色剧变,将他裹在胸前撑着重伤的身体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安静的山林。
再一次睁开眼睛,少年有些糊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动一动身体酸疼得不像样。努力翻找混沌的记忆,总算记起来自己靠近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奇怪男人的时候被炸飞了。
“我难道没死?”少年惊奇的翻看着手掌,忽略掉一身的酸疼,他确实感觉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觉得身体内部比过去要轻盈透彻宽宏博广许多。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聪慧如他也猜到了定然是有人救了自己造就了身体这些变化。“我竟然没死,在那样的爆炸中竟逃过了一难。只是不知那奇怪的前辈怎么样了,也不知他有没有事。”
“有空关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小小年纪胆大妄为,你可知你几乎死了。”推门而入的赫然是那身穿破旧玄袍的邋遢男子,放下手上米粥上前摸了少年的脉,神色变幻不定。
少年一时有些紧张,低声道:“前辈,是前辈救了我么?我的情况怎么样?”
男子瞪一眼少年,见少年瑟缩片刻方才放缓了脸色道:“死不了。”便见少年松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一双掩藏在蓬头垢面下的眼睛晶亮得仿佛会说话,男子轻叹一声将一碗米粥放在少年面前道:“你是傻的么?旁人一见我那副模样该是惊骇而逃了,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不仅不离开更甚至靠近我。你可知当时情况有多危险,那时我走火入魔浑身灵力膨胀涌动,你一旦碰触到我便是灵力的出口,你小小年纪没有修为基础如何能够承受。若是普通人该是立时气绝而亡回天乏术了,幸得你天资奇绝,体内竟是天下罕见的五灵之脉,这才在庞大灵力汹涌而入时不至于爆体而亡。而后若是我晚了一刻接住你,你撞上巨木便是没有活命了。行事如此莽撞,端看这一月昏迷竟还是便宜了你小子。”
少年吸溜几口喝了碗中菜肉粥,拿一双期待的眼睛瞧着男子,掂了掂手中干干净净的空碗,男子见他此刻模样又气又笑轻拍了少年脑袋一巴掌一把夺过空碗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快吃,吃完了就快滚。”
少年见男子虽形容可怖眼中却是清明一片哪里有半点恼怒在其中也不害怕,嘻嘻笑着喝了半碗,想了想又将剩下的半碗递给了男子讨好道:“前辈,你也说我昏迷了一月,现下没有力气滚啦,你就收留我吧。”
男子一把夺下了少年手中粥碗一甩手,竟将粥碗平平稳稳的扔在了石屋角落中的石桌上,未曾发出丝毫声响。小小把戏同样让少年看呆了眼,转身讨好的看着男子道:“前辈,我拜你做师傅吧,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男子一愣,神情变换半晌才僵硬着道:“我,不收徒弟。我不是说了么,等你休息够了就速速离去吧,你只是一个普通少年,森林危机重重,随时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少年翻身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男子低声道:“正是因为危险,若是师傅你不收我让我就这么走了,我可就真的没有命在啦。师傅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咱俩一起不好么?而且师傅你也说了,我可是天下罕见的五灵之脉,虽然我不知道五灵之脉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是没错的。有我这么一个徒弟,一定错不了。而且啊,我会做饭,会打猎,会采摘菜果,也识得不少草药,留下我总没错的。师傅……”
少年拉长了声音殷殷看着男子,男子神情有片刻动容,依旧未曾言语。少年见状知道有门心中一喜笑道:“而且啊,师傅,好歹我们也互相救过命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就收留我吧。我会很孝顺的,就像是村子里的桃花孝顺她爹爹娘亲,树根家养的狗孝顺他,狗剩孝顺他的媳妇一样。”
男子闻言又气又乐,忍不住在少年脑袋上又补了一巴掌道:“不学无术的小子,什么混账话,狗对主人是忠诚,狗剩对媳妇是怜爱。”说罢一挑眉撩开他破旧毛边的袍子坐在床边石凳上道:“你倒是聪明,怎么就知道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了。”
少年笑道:“我这不是被前辈你救了么。而且前辈你之前也说了,我让你体内的灵力有了出口,之前前辈你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没事。所以我想,是不是我的阴差阳错也那么恰好的帮助了前辈你。所以,看在我们过命的交情上,就收了我吧,师傅。”说罢少年翻身滚下床对着男子诚心一拜。
男子见状微微一笑,口中却骂道:“你这浑赖小子,怎的这般无赖。”仔细观察地上少年半晌,但见少年虽口中胡花脊背却是直挺毫无惧色,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也罢,左右我这缥缈峰上少了个帮我照看这满山灵物的僮儿,我便准你留下。”
少年闻言一喜,又是一拜,口中高喊道:“徒儿流光,拜见师傅。”男子将少年流光从地上搀起塞进床上道:“你方才醒来莫要太费神,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说罢一挥袖,角落那半碗凉粥便又神气的飞回了他手中,半滴未洒,看呆了床上的流光。
“师傅,你好厉害。”
男子笑骂一声,“这么点雕虫小技便看花了眼,真是个没出息的。”
流光嬉笑着凑过去,双手摸了摸肚腹,巴巴的望着男子。男子摸了摸流光蓬松的脑袋道:“你方才昏睡一月醒来莫要吃太多,若喜欢,明日我还做这个。”触手流光的脑袋满是尘垢,嫌弃的道:“邋遢小子,明日去石屋外小溪边拾掇好了再来找我。”
“师傅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啰嗦什么,没大没小。”
“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做什么?我也无甚名号,你若是想要冒我之名去招摇便是错了主意。哼,左右你也是个浑赖的,日后莫要败坏了我的名声才好。”流光见男子并无怒意,言语中也是笑骂更多些便也不害怕。“可您是我师傅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连师傅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算是您的徒儿呢。”
男子看一眼床上认真的流光,轻笑一声踏出门去,“燕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