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呜呜呜呜，妈妈，你快醒醒啊！你不要丢下小夏！”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躺在矮小破旧的床上，被子洗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床前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噘着嘴，泪眼婆娑的看着床上的女人。女人的呼吸渐渐的变得微弱起来，艰难地伸出一只手，为床前的男孩抹去泪水，缓缓的开口：“小夏。。。。。。小夏，妈妈的好孩子。”
    “呜呜呜，妈妈，我去找爸爸。”顾夏抹了把泪，绕过地上的瓶瓶罐罐，向堂屋跑去，一眼就看到爸爸坐在土炕上喝着闷酒。“爸爸，爸爸，你快救救妈妈，妈妈要不行了，爸爸，呜呜”顾夏拼命摇着爸爸的身子。
    顾大海起初不为所动，任由小孩晃着他，慢慢悠悠的喝着酒，后来烦了，就一把扯过顾夏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说：“小兔崽子你要晃死你老子啊！一天到晚救你妈，救你妈，谁来救老子啊？！我起早贪黑干一年，都不够你妈吃一个月的药！去去去，别烦老子！晦气死了！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气婆娘啊，唉，死了干净！死了干净！”
    “爸爸，你救救妈妈吧！我要妈妈陪着我，呜呜呜，等妈妈病好了，我们还可以再挣钱。妈妈好可怜的，她昨天咳了好多血。。。。。。。爸爸！”顾夏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
    顾大海又抿了口酒，咂舌道：“你这孩子老哭什么啊？晦气死了！等你妈死了，你老子就再娶一个，半个月前孙大妈就帮我说了一姑娘，你妈一死，老子就娶过来好好冲一冲晦气，嘿嘿。”瓶中的白酒已经大半下肚，顾大海有些醉了，乐颠颠的哼着小曲，破旧的老屋子中似乎又出现了结婚时的喜庆。
    “爸爸，孙大娘是坏人！妈妈不会死的！妈妈，妈妈。。。。。。”顾夏想起还躺在隔壁的母亲，刚才父亲所说的，怕是都听到了吧。以前爸爸只是拒绝为妈妈治疗，现在居然讨论起再次结婚的事，妈妈一定伤透了心。顾夏皱皱眉，吸吸鼻子，忍住不哭了，才跑回妈妈的房间。
    “妈妈？”顾夏跑到女人的面前，发现女人双目紧闭，几乎听不到呼吸声，顾夏颤抖的伸出手，放在了女人的鼻子前面，已经没有气息了。顾夏顿时瘫坐在地上，强行忍住的泪水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顾夏轻轻摇晃着好似熟睡的女人，小声地开口：“妈妈，你快醒醒啊，别睡了，妈妈。。。。。。你说过你不会不要小夏的！妈妈！妈妈！你快醒醒啊！”顾夏哭得眼睛肿肿的，隔壁传来父亲的鼾声和一两句“吵死了”的嘟哝。
    女人最终死了，她临死前，都没能换来丈夫一丝一丝的怜惜，那个被称作“丈夫”的男人，只会不耐烦的囔道“晦气！早死了好！”她的泪水，早就为这个家流干了。从少女到少妇，陪伴她的，只有门前的搓衣板和她可怜的孩子。
    顾大海早晨起来，就看到了妻子冰凉的尸体，不耐烦地皱皱眉：“死的倒挺利索的。”
    女人在家里停了两天，就匆匆忙忙的安葬了。前来吊唁的亲戚邻居，就看到顾夏这么静幽幽的坐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墙东头飞来了一只白蝴蝶，停在了小孩的肩上，“忽的”又振翅飞走了。
    一个月后，顾大海又娶妻了。一月前还来吊唁的人，现在个个都喜上眉梢，眼里洋溢着喜悦。鞭炮声响了又响，顾大海不断地招呼着来客“吃酒”“吃茶”“吃糖”，来客们说几句吉祥话，就坐下来谈笑风生。顾夏不喜欢这种场面，他老觉得心里憋的难受，透不过气来，就悄悄溜走了，坐在了妈妈的坟前。
    晚上，顾夏悄悄地回来了，客人都走光了。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浓妆艳抹，不等顾夏开口，女人怒吼道：“小杂种，大喜的日子，你跑哪去了？”
    “去陪我妈。”顾夏小声的说。
    “啪”女人一巴掌就甩了过来，往地上啐了口痰：“呸！老娘大喜的日子你居然去陪一个死人？我告诉你，你妈早死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妈！”
    顾夏听得很委屈，妈妈就是妈妈，怎么可以由别人来代替？心中也不甘妈妈被别人诋毁，上前争辩：“我妈就是我妈，一辈子都是！”
    女人火了，脸上的妆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恶鬼，她狠狠地把顾夏推到门外，把门锁上回屋睡觉了。虽说是夏天，可晚上还是会冷，顾夏缩在墙角，又委屈又害怕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十年后
    家庭条件不怎么好，顾夏读完初中就没读了，家里的钱都给顾夏的弟弟顾林读书。顾夏平日里懂事，家中的活基本都包揽了，偶尔也帮别人干活挣些外快，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多大的机会接触课堂了，也和家人一样，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顾林身上。
    一日，顾夏和爸爸务农回家后吃饭，张玉霞，也就是顾大海后来娶的妻子皱着眉，叹了口气，把碗里的菜摔来摔去。顾大海忙活了一天，甚是劳累，回来还要看到张玉霞这样，口气不太好的开口：“我说你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张玉霞一听怒上眉梢，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作，对顾大海说：“大海啊，我知道你辛苦，可你再辛苦，也挣不了几个钱啊。”
    顾大海一听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冲张玉霞喊道：“你这死婆娘看不起我是吧？”
    张玉霞瞥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大海，家里的粮食快不够了，平日里也没几个存款，林林还要读书，小夏这孩子吃穿都是家里的，哪来的钱啊。”
    顾夏听见张玉霞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缩了缩脖子，埋头继续吃饭。
    “这。。。。。。”顾大海沉默不语，低头从布衫袋子里掏出一包皱了的香烟盒，拿出一支烟，点了火，慢慢地抽了起来，一支烟燃尽，开口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玉霞一听，喜滋滋的开口：“大海啊，你看小夏现在早就不读书了，与其在家里陪你种田，不如让他出去闯荡闯荡，年轻人思路好，到了大城市里面，很容易挣钱的，这样一来，家里也不用紧巴巴的过日子了。大海，你说说我说的怎么样啊？”
    顾夏听得眼眶红红的，这是要把自己给赶出去啊。
    顾大海一拍大腿，乐呵呵地说：“嘿，还是玉霞你有办法，就这么定了。”
    顾夏差点哭了出来：“爸。”
    顾大海摆摆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帮家里挣钱，没看见你弟弟还在读书么？最近他要考试，可要吃好点啊。”说着，夹了一块腊肉，放到了顾林的碗里。
    顾林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露出两颗小虎牙，歪着头笑着对顾大海说：“谢谢爸爸。”
    顾夏就这么痴痴的看着。
    在这个家里，他一直都是多余的，从不被认可，从不被在乎，就是死了，估计也没人流泪。
    三天后，顾夏揣着兜里的500块钱，爬上了去大城市的火车。火车渐渐开启，离村庄越来越远。
    再见了，小村庄。
    再见了，妈妈。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S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顾夏来到这个崭新陌生的城市，内心掩不住的恐慌与欣喜。身上只有500块钱，要省着点花，饿了就吃馒头，顾夏没敢住旅社，偷偷地在桥洞里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刚亮，顾夏就背着包，一家家店的找工作。别人看他瘦瘦小小的，好心的会问一句：“孩子，多大了？”
    顾夏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回答：“15。”
    对方摇摇头：“对不起，我们不招收童工。”
    留下门外的顾夏一脸诧异地站着。
    几次下来，顾夏就学乖了，别人问他多大时，他就多说两岁，说自己“18”，遇上不信的，要求他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就谎称在火车上连着钱包让小偷全部偷走了，要是对方还是半信半疑不肯录用他，顾夏就会求别人，圆圆的小脸一哭起来是多么让人心疼啊。
    “好吧，那你现在就来工作吧，说好的，只供应午餐，工资一月2000。”卖面的老板可怜顾夏，不得已聘用了他。
    顾夏开始没日没夜的洗盘子，偶尔也会给面店的师傅打打下手，削个土豆皮什么的，顾夏干得乐此不疲，这是他在这个如梦似幻的大城市的第一份工作，顾夏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定要努力工作，赚钱养家，要让弟弟顾林有钱读书，不用像自己一样只会洗洗盘子，他应该比自己生活得好！
    顾夏面前的盘子一累累的变高，他的心也变得快活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咂舌道：“这孩子，干活真卖力，你就是把自己累死，一个月也就这么点工资。来来来，快点过来歇会儿，阿姨帮你洗会儿。”
    顾夏抬起头，抹了抹头上的汗，感激地看着那个想帮助自己的阿姨说：“没事的阿姨，我可以的。你工作也很辛苦，不用特地帮我的。”
    “唉，你这孩子。”中年妇女惋惜的叹了口气。
    晚上，顾夏啃了两个馒头，又回到那个桥洞里，疲惫的睡着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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