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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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沈沉依然很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交流团成员的角色,各种公务之余,仍然会去不同的地方喝咖啡。就他目前观察到的和其他人汇报的,书店这几天也十分平静,除了上门几个搬运或修理工,贝利警官也时不时过来打个招呼。那几个暴徒肯定一时半会出不来了,贝利警官也趁机执行了一次小型行动,各个帮派大约收到了风声,安静如鸡了。
这天工作结束,沈沉跟上级联系汇报了一下情况。各方综合下来,当地武装冲突很可能升级,他们的机会可能就在那么一瞬间,时间有些紧迫。挂断通讯,沈沉决定,是时候正面接触了。
临近晚饭时候沈沉一身轻便休闲装出了门。虽然大部分居民这个点都回了家,但餐饮服务多少还是有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少,沈沉轻松地散着步,几个转身便闪进了一个窄巷。
临街的一爿店铺或格调清新或简约时尚,担负起一派虽谈不上繁华也颇有活力的景象,但这些店面的后门偏巷就原形毕露了。原本就稀疏昏暗的路灯几乎不涉足此地,即使是铺面和住家一体,临巷这一面往往也用厚厚的窗帘遮盖的严严实实,以免外面的阴暗与污浊影响了心情。当地摄像头堪比奢侈品,当然不会有人浪费在这种地方。沈沉来之前已经有人勘察过,也没有其他窥视。这样的环境里,沈沉潜伏进来并撬开那至少落后三代的老式门锁,简直易如反掌。
书店的后门进入,就是夏晨的生活区,其实也就是卧室。一个小小的开间,靠墙顶头放着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素雅的床上几件套,被褥横着叠了两折铺在床上。床的一侧是一个推拉门的立柜,一旁留出的小片空地放着一个组装式的简便多功能衣架,晾着几件衬衫。对面是一个小书桌,桌面放着一本书,书签的流苏从书页中流淌而出,刚看到一半。没有厨房,外间铺面有烤箱和咖啡机,在饮食文化贫瘠也找不到食材的地方,这样的厨具配备也是够了。方寸之间十分简洁明了,展现了一位单身人士的简约生活,略有不同的大概是这是位喜爱整洁的单身男士。
夏晨并不在房间里,沈沉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侧的门边,应该是浴室,他仔细听了一回,确认里面没有人。沈沉转过脸看向放在一旁的轮椅,不由自主想起贝利警官谈起的车祸,不免心中悸动了一番。这时,夏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上来吧。一直在等你。”
转过书桌,在前往铺面的通道边,有一道窄而陡的木质楼梯。下面几阶一摞一摞堆满了书,还没被整理好放上书架,像是十分随意的卸货的地方。
沈沉小心翼翼地跨过书堆,尽量不去碰他们,万一倒了简直可以预见地摧枯拉朽。他走到楼上,缓缓地转动门锁一点点地将门推开。阁楼上唯一的小窗被厚厚的遮光布盖住,屋里几乎没有光亮,下方透露的光线在长长的楼梯间里就已经怯懦地退却。
门打开到一半,沈沉脸一侧,右手迅速抬起一扣,一点寒光在他眼前停驻。对方手腕一转,身影一矮,又向他的胸腹攻去。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任何一点气息的流动都是他们掌握对方行动的最佳情报。一道从小而上的腿风扫来,这力量和速度并不足以威胁到沈沉,他立刻抬起双手绞住了对方的脚踝,一声闷响,瞬间的触感十分异样,沈沉来不及细想,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身体向后一折躲开了对方就着他的握紧的脚踝为支点的回旋踢。沈沉很庆幸刚才自己顺手把门关上了,这个楼梯要是滚下去还是有点凄惨的。
两人又过了好几招,沈沉心中了然,出手凌厉却掌握着分寸。空气中又划过一道极细微的金属刺破音,他右手反手一个擒拿,左手伸出五指如利爪一般一抠,对方颈动脉的跳动清晰地在击打着指腹,微凉的指尖也捏住了自己手腕的脉门。同时自己的颈侧也感到一丝冰凉。
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就这么对峙着,刻意压制过的鼻息一唱一和的交错着。沈沉突然感到对方的喉结顶着温润的皮肤在他的掌心拂过,如同擦过了一把火柴,他觉得掌间的纹路仿佛都一道一道灼烧起来。他的心像被谁捏了一下,他定了定心神,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几秒沉默之后,两人同时撤了手。沈沉站在原地没有动,背在身后的手掌心感觉仍然有些发热。一阵窸窣,角落里亮起一束莹莹的白色微光,夏晨将仅开了最低亮度的野外露营灯挂在了挂钩上,然后回过身随意地往旁边的纸箱上一坐。沈沉就着那微弱的光线看向了他舒展开的双腿,目光锁住了右腿,他想起刚才一瞬间的坚硬钝痛,心中有些感慨。
“随便坐吧。”
沈沉四下看了看,小阁楼上成箱的堆着许多杂物,还有一摞摞用绳索扎起来的书。他找了个高度差不多的纸箱坐下,他把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有意无意地互相敲打着,默默地注视着夏晨。
夏晨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的存在。“速度和力量还是差太多了……”夏晨喃喃自语,语气中不免带了些遗憾与自嘲,他慢慢卷起裤腿,将绑在膝盖上方的弹性绷带松开,他将义肢卸下放到一旁,轻轻地按摩揉搓着刚刚被勒紧的肢体。
沈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样类似的场景沈沉并不陌生,因伤残离开的战友总是让他很难过。不过他心酸之余每次都尽量克制情绪的流露,让自己保持平常心,他们是强者,同情与怜悯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轻视。
夏晨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忌讳。他一边做着简单拉伸舒缓的复健动作,一边说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但是他们自己也查的紧,送不出来,我这边最近也有人盯着,还得再等等。”
“嗯。”沈沉低低地应了一声。
“跟你练个手,不介意吧?”夏晨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也没真在征询什么,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一遍一遍擦着义肢。见沈沉也没回话,他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的。”
沈沉刚想说什么,夏晨又接着道:“没事,我也就跟你说明一下,不是觉得你有什么想法。以后有空可以多来坐坐,虽然还没到时候,但可以做准备了。下去吧,这上面太挤,我一般只上来做点练习。”
说完他便将义肢收好,从一旁随便摸过一个可以支撑的物件,自己扶着墙往门外下楼梯去了。沈沉站在门边看着他一步一顿地挪下楼梯,然后坐在底下的杂物上一点点蹭过去,心头泛起一阵疼痛。
等沈沉下去的时候,夏晨已经在轮椅上坐好,他冲沈沉微微一笑:“今晚就这样咯,麻烦你跑一趟了。如果不介意,明天可以过来吃个晚餐。”
“好。”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阁楼上的几幕,沈沉再次看到他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那么底气十足地对视,他不由自主地将眼睛微微错开,正好瞧见夏晨的脖子。他的划伤并不深,这么几天已经结了薄薄的痂,刚才两人一番缠斗,自己那一抓到底还是有些力道的,伤口又绽开来渗出了血。
事后回忆起来,当时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到底有没有想过什么,完全捕捉不到了。等沈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到了夏晨的跟前,说了一句:“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帮你擦点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说的有多么熟络与自然。
沈沉突然立到身前,高大的身影对于坐着的夏晨来说骤然有了压迫感,他略有些紧张地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沈沉,立刻又垂下眼帘,“是吗?我没注意……”夏晨下意识地抬起手要去摸脖子上的伤,却被沈沉握住了手。夏晨的身体微微一疆。
“别碰,天气热,沾了汗容易感染。药箱放在哪?”
“床头抽屉。”
沈沉松开手,走到床边拉开抽屉取出医药箱。夏晨微转过头看着他,双手交叠着,沈沉握过的地方还温温的热着,指尖却透着一丝寒意。
药箱里有几瓶药,沈沉翻找了一下,在拿起其中一个药瓶的时候顿了顿,心里狠狠一纠,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一种轻型的戒断药物。他默默看了一会,把它放回原处,找到了碘酒和棉签,然后走了过来在夏晨跟前蹲下。
夏晨叹了口气,侧过脸,任由沈沉擦拭伤口,褐色的碘酒染上了皮肤,丝丝的刺痛顺着掀开的皮痂钻进了肌底。夏晨看着沈沉印在地上的影子发了一会呆,喃喃说道:“现在其实已经不太需要了,备用而已。定期会检查……”沈沉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向后退了一步,立正,十分郑重地敬了一个礼,然后又蹲了回来,沾上碘酒轻轻地在伤口上滚了一圈。
“你并不需要向我解释的。”
夏晨闭上眼睛,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沈沉握住了他交叠在腿上冰凉的手,让自己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地浸入。待夏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珠上,清澈透亮。沈沉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微笑着说:“我先走了,明天过来蹭饭。”
沈沉转身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着推门的姿势轻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等了一会,他挑了挑眉,大约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大家都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多问了。
“没有吧。这么危险的事最好一次也不要有,你还想多来几次,那你得多倒霉。”
沈沉心里咯噔了一下,把这句话翻过来倒过去,总觉得有点什么却一时砸吧不出味来。“很高兴见到你。”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