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各自为政 093、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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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承禄今年二十出头,他想起自己弱冠成年的那天。楚国的习俗男子弱冠是在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冠礼由父亲主持,并由指定的贵宾为行冠礼的青年加冠三次。可是楚承禄早没了父亲,也没了母妃和兄长,就连仲父也不在了,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坐在高堂之上为他行冠礼。
楚承禄记得,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在王室的宗庙里,面对着七个牌位行了冠礼,四周空空荡荡,只有闪烁的烛火,一切显得诡异,更显得寂寥。没有人为他加冠,他就自己戴上了头冠,这样的冠礼算不算数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短短二十多年,还是少年不识爱恨,入梦的故人也就两人——一个是被他亲赐毒酒的叶太尉,另一个是死于战场的奉酌。
酌酌,这个在嘴边和心里都被念叨了多年的名字,大约已经铭心刻骨再不能忘,可是他是怎么会想起叶叠雨的呢?叶叠雨是权臣,可这个权臣没有把他当傀儡;叶叠雨是杀了他兄长的人,可他杀了央华也是为了他;叶叠雨是杀人不眨眼,连亲生儿子都被他自己误杀了,可那说起来也是楚承禄设的局,所以,怪谁呢?
“仲父••••••”楚承禄承认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为君为王,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他和叶叠雨那场伪装的父子情深的戏码是不是可以继续演下去?
人是很容易寂寞的。
这三年,楚承禄长大了许多,也学会了处理很多事情,虽然还是玩闹但做事情开始有了自己的算计,不会毫无分寸,也明白了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甚至会学着布局,利用晋国挑起争端一事,慢慢稳固楚国的朝局••••••这一切看起来都变好了许多,但楚承禄还是有点难受。大约是太久没有听到太尉在他耳边念念叨叨,大约是许久没有再和叫过‘酌酌’的名字,大约是他开始怀念回忆里那个会躲在凉亭的草丛里听父王和哥哥讲话的孩子,也大约是因为景彻的到来让他想起了太多东西。
他记得冷宫里那个蛇蝎美人,他管那个人叫‘母妃’;他也记得父王每每教训他时他会去求哥哥救命;他还记得偷偷跟着景彻还有燕南往那个思君殿里去查看,想知道那个宫殿的秘密。如今‘思君殿’又有个新秘密了,新来的宫人不知情,却也知道当今的楚王逢年过节都会去那个殿里逛一圈,也明白那个殿宇不许别人住着,还听说那个殿里放满了君子兰,也传说那里有什么鬼魂••••••
好像许多年前,楚承禄还很小,景彻和燕南也才到楚国做客,他们都听说思君殿有个秘密。年幼的燕南带着景彻偷偷溜进了思君殿,那个时候楚承禄其实也偷偷跟在他们身后,那天他们都被吓了一跳,内侍们说那里有鬼!
但多年后证明了那不是鬼,那是父王的执念罢了——奉絮终究还是没死,父王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了却一个执念。楚承禄有时也会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他的酌酌也没死,这一切都是骗他的,或者只是一个梦罢了••••••
他不相信轮回,不相信因果,甚至不相信长生和还魂。或许就像楚承禄自己说的,君子兰救不救得活不重要,放在那无非是个念想,大概就是为了一个念想,其实他明白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还魂之术啊,即便有,那奉酌的尸身只怕也早已化成白骨,精魂也不知散入哪去了。
所以他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相信他的酌酌也是成仙去了。
楚承禄正想着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原本空无一人的寝殿东面的窗子突然打开了,翻窗进来的人动作流畅,落地悄无声息,一身红衣耀眼,不是梁上君子而是人间绝色。他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不紧不慢得走到楚承禄面前,脚步如鬼魅,唯一发出声音是手里的那把被他敲得咯咯作响的玉骨扇。
楚承禄低着头看着他怀里那盆君子兰,眼神却还是飘了一下面前的红衣。奉酌是不穿红衣的,他这样想着,所以他清楚得知道来人是谁,这两个人就算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他也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草民拜见楚王。”他说是‘拜见’,但是他没有拜,也没有行礼。
楚承禄没有抬头:“寡人许你自由出入楚宫,你就不算是一介草民。何况你知道的,寡人不喜欢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你也不用叫我‘楚王’。”
那把玉骨扇毫不避讳得蹭了蹭楚承禄的脸,扇子的主人声音轻佻:“那么,小王爷,你莫要如此不开心了,何必再想?”
小王爷,这个称呼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称呼,仿佛时光未变,岁月回首。
楚承禄第一次看见奉灼还不能算月下喝酒的那次,而是他初次见到太尉的门客。那时他是王爷,常出入太尉府,那天他躲在一颗枣树后面看太尉的人将门客一批批引进来,其中就只有奉灼显眼。
“咚——”一颗成熟的枣子落下来砸在楚承禄的头上,‘哎呦’他下意识喊出了声。奉灼本就敏感,立刻捕捉到了树后的动静,转过头来,见枣树后那个少年一身蟒袍锦冠就知道是王室宗人,于是冲他一笑也就不再理会。
楚承禄被这一笑笑懵,然后喃喃一句:“唔•••没他好看••••••”
楚承禄口中的他是奉灼的弟弟,也就是酌酌。奉酌不爱笑,哪怕是面对楚央华他都很少笑,只是一丝不苟得练习剑术,所以在楚承禄年少的心思里,长得好看的人大约都是不笑的。可是奉灼看着他却笑了,初次见面就对着他笑,如此一笑,又觉得哪里怪怪的,那笑容里谦和礼貌,却不是那种自然的笑意,所以楚承禄不喜欢。他宁可去奢求酌酌那不多的笑容,那才是真的,是真的想笑才笑的。
奉灼面对楚承禄总是叫他‘小王爷’,这称呼里还带着轻佻和笑意,楚承禄便猜他为人一般,不好亲近。因为奉灼的笑意太刻意而显露,你无法猜测他的真假,不似酌酌,冷冷的一句‘王爷’就能把人隔绝千里,可若是有一天酌酌真得对着人笑,那却是最为真实的,哪怕仙人一笑如同漂浮云端,太过梦幻,太过转瞬即逝,可踩着的那云端也是踏踏实实,不用担心是幻影!
楚承禄是真的愿意为了那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曾经所说的玩笑,说是玩笑,却也不是玩笑。
回忆牵扯太远,也该适可而止。
楚承禄顺势摸了一把扇子,终于抬头看他:“怎么,你家二爷还允许你干从前的行当?”
“嫌我轻佻?”
“那没有,你们这样的人,干什么都是算不上轻佻,只能说是诱惑。”
“那小王爷有没有被我诱惑到啊?”
楚承禄冲他一笑:“有啊、有啊,看来今日来的人是金陵城承欢楼的白玉香,不是奉灼公子,那寡人可就要‘放肆’啦?”
奉灼听他如此说,收起方才随性样子无奈一笑:“看来你在齐国的耳目连我们过去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我还真是佩服。”
“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刻意打探你们,只是当初楚齐开战,很多事情就了解得多了点,特别是关于王侯将相,这才打探到沈青焱的。何况,我起先打探你也是为了了解当年在卫国的事情,我只是想••••••”楚承禄的话语有些紧张,奉灼毕竟是奉酌的哥哥,楚承禄对他的态度也是很不同的。
奉灼一笑:“没事,我随口说说,我和二爷早已避开朝堂,两个山野村夫自然不值得您惦记啦。”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们早就无所谓了,白玉香也好,承欢楼也好,那都是过去的故事,只是奉灼偶然有兴致还是会去承欢楼逛逛,然后等着沈青焱一脸怒意得进来找人再把他拖回家。
奉灼和沈青焱的确早就不涉及朝堂任何事了,那时他假死回到齐国找到沈青焱后,两人就一起避世隐居,只和楚承禄传递过一次书信,也不过只是感谢他的恩情。楚承禄羡慕于他们可以过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自然也不会再多问,再到后来奉酌战死,奉灼不知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又在一年后来到楚国。
“寡人一直想问你,为何会回来帮寡人?”齐楚之间的战事,奉灼是不会插手的,只是会替楚承禄暗查民间一些不平的事情,毕竟奉灼的身份来去方便,所谓天高皇帝远,楚承禄看不到听不到的,都可以由他来做。
奉灼不会无缘无故帮人的,他回答说:“我当初回来,就是想看一看,我弟弟用命护着的这个君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作者闲话:
后面的章节应该会开V吧,开V的剧情会包括所有后续以及番外卷,感谢各位读者大大支持!
另外再说一句,今天是中秋,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