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跳梁跋扈07(永生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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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永生论答)
我终于想起了那个时候,自己为何会觉得夏洛特·杰拉报出的名字有些耳熟。
白兰度·奥古斯汀的反对者、与之同为神岚拉萨路学派的前学者,也是最终为白兰度·奥古斯汀画上句点之人——骇客诺菲尔·阿加雷斯。
这多半不是在诳我,毕竟这毫无意义。可是,如果要说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相信这种说辞,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这样算的话,从长蛇708年至今,确实正好三百七十五年。
这是人类的寿命所不可能抵达的时限。纵然如今人体械化科技发达至如此,也不过能将平均寿命从七十五岁提升到九十五岁。三百七十五年足以令任何肉体衰朽,除非……
答案昭然若揭,然而我却不愿再想下去了。
“稍微有点儿难以置信。”我有些艰难的扯开了个痞笑,“你目测不过三十来岁,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保养的这样好?”
“你是真的想知道?”
他依然将手按在胸口上,像压抑着什么巨大的痛苦那样低着头说道:“如果你保证不后悔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黄金之星、白兰度,还有煌的事,我已经都明白了。但是,我想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人嘛,后悔这种事情只是分早晚而已。迟早都要后悔的。”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刻意停顿的那么多半秒之间,我用力按止了他轻微的颤抖。
这次他意外没有喊痛。
“我呢,也不是什么好奇心过重的人。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再去想。当然,为报答你作为线人代我操劳这几年,在这趟旅行中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都将站在你的这边。”
这话我说的甚为诚恳,掏心挖肺。我不知道线人信了没有,但反正我自己是相信了。
这世上有很多话,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执行的人只有自己,最终打动的人也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凄美就凄美在这里,动辄就是说要与全世界为敌,实际上最后背叛的那个总还是自己。不过还好我在这方面拿捏得住分寸,毕竟我是个流氓,而不是傻逼。
“在三百多年前吧,白兰度、还有我,参与了一个项目的研发工作。”
线人将手放回玻璃上,稍微清了一下嗓子,避开我的视线继续讲了下去:“为了这个项目,我从塔西伦学派转出,进入拉萨路学派。这个项目的名字……‘伊甸园(Avalon)’*,是个什么东西你也该知道吧?”
“旧文明宗教中的理想乡?”我答道。
“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个项目实际上,是建立人类的永生与理想之乡——现今你所看到的黄金之星即为其雏形。”
“信息量好似稍微有点大,不过还算接受得了。”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低声自语,“然后呢?”
“然后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建成了直连网络、以及那之中的黄金之星。”线人尽量以置身事外的语气叙述着,“但是,永生的本质就是错误的。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从项目中退出,并与白兰度分道扬镳。只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
“白兰度渴求的不仅仅是永生,也想要支配永生的世界。这样的话,作为前塔西伦学派的学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稍微等一下。”我感到有些迷惑,“永生是自古以来掌权者所追求的好事吧?即使个人的理解会有些偏差,也不能说从本质上就是错的吧?”
而且老实说塔西伦作为我印象中最会搞事情的神岚学派,完全不应该有这种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气魄才是。这个印象主要源自于西尔亚伯伦,他就是因为搞事情才被埃斯特拉学派除名,转入塔西伦学派与之同流合污的。
“但是,我认为人的生命正因有着限度,所以才更显得具有意义。”线人抛出了一个可以算是老套的说辞,“你当然可以不认同。不过,你会考虑接受在数字空间中的永生吗?”
“老实说我对数字空间都没多大兴趣。”我坦诚的答道,“不过,如果我说我接受呢?”
“那我建议你和白兰度谈谈,就现在。”线人回答的比我还更坦诚些,“这样我好趁着你们在谈话的时候破坏数据,一石二鸟。”
“好吧,你这信念坚定,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摊了摊手,继续问了下去:“不过因为生命的价值而否定永生,本质上来讲也是悖论吧?更长久的活着才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这样想也没错吧。”
“确实,伊甸园本身也是一个听上去很美好的计划。”
线人将被我扯远的话题扯了回去,以一种介于怀念与憎恶之间的语气继续说道:“将死者的意识保留在数据之内,建立起永生的理想之乡,复刻出神话之中才存在的天国庭院。这是以人类的手段创造出的神之功绩啊,也将是足以令我青史垂名、成为历史之节点的创举。”
我默然,想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是如此中二。
“但是,这是不对的。”
“永生原本就是不对的。死亡的消失只会使得新生无限膨胀,最终为了平衡,新生也会被抹杀。原有的事物就无限衰朽下去,最终走向另一种形式的灭亡。当然,或许对于伊甸园来说并非如此。”
“但死亡原本是于众生而言平等的事物。然而,如果说伊甸园计划成功的话,即就是连死亡也非平等了。没有名望、没有金钱的人,肯定无法获得这样的待遇。因为网络中所能保存的数据终归是有限度的,之后肯定要进行选择。所以——”
“这并非神的功绩,只是人的野心。被他人所支配的永生与理想之乡,绝对是错误的。”
“啊……似乎,有道理。”
我更用力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尽量不显得那么敷衍的应了一声。
毕竟在我这平凡之又平凡的一声中,从没想过什么柴米油盐抢打砸之外的事。永生于我而言是并不值得期待也不值得争取,因为那九成都轮不到我,即使瞎猫撞上只死耗子结果也只会是非常寂寞。
即使是沾了些老板的光,在一定程度上名垂青史。世人给我的评价也只会是极恶非道,或者狂妄无情。毕竟我仿佛从未被任何人所爱,也没有明显的表现出爱上过任何人。
我之平生,三十四年,所欠者仅一死尔。
所以即使是给我这样的、所谓永生与理想之乡的门票,我想我也多半不会领情。
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好吧。这些都是错误的,是非马克思的,全是历史虚无主义。那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我已经说过了,会站在你的这边。”
线人抬着眼看向我,神情里倒是没有什么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他说:“我得跟白兰度做个了断。”
*读作阿瓦隆写作伊甸园,这个名字的计划突出一个只要是理想乡怎么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