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的似水年华
    第九章
    闭嘴！闭嘴！！闭嘴！！！
    岳昊言走出了教室，并没有下楼去厕所，因为他本来也不想上厕所，出来，只是一个用来搪塞老师的借口而已。
    他漫步在走廊里，眼光不经意的往老武的办公室里一瞥。
    现在里面没有人。
    而一个月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有。
    当时，他就是在这里看见的薛熙，他正和他妈妈在老师的办公室里。
    如今，他已经认识这个人一个多月了，他记得薛熙是刚刚考完期中考试过来的，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就又要期末考试了。
    “哼。”岳昊言轻笑一下，“你可一定要好好考啊，小子。”
    这头思绪正飘着，忽然教室门被推开了，岳昊言才突然发现自己站在门前太长时间了，刚想溜，却回过头发现出来的人不是老师，是冯启南。
    冯启南戴了副眼睛，头发修的很短，脸白白净净的，但是眼睛很小，而且很喜欢顺着眼镜缝去看人，让人感觉很不爽。他长得不胖不瘦，而且也并不矮，比薛熙稍微高一些，走起路来总是昂首挺胸的，还愿意习惯性的挥动双臂。
    冯启南看了冯启南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你去哪啊？”岳昊言想都没想就破口而出。
    其实人家去哪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或许只是想保证这个曾经对薛熙恶语相向的人不会跟老师捅出来他没去厕所的事。
    “办公室，取磁带。”冯启南用食指将鼻梁上的眼镜架往上支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岳昊言寻思了一下，一阵小跑跟了上去，走在冯启南的身边，问道：“你跟薛熙……”
    说到这儿，岳昊言明显感觉冯启南的头往他这边侧了一下。
    “你跟薛熙之前有什么矛盾啊？”岳昊言问道。
    “没有矛盾。”冯启南云淡风轻的回道。
    “那你之前还那么针对薛熙？”岳昊言反问回去，心想，你丫都那么明显了，又不发给人卷子又扔人卷子，还说没有矛盾，真当我傻啊……
    “怎么？”冯启南把头侧了过去，眼睛里无限的阴冷：“想替他揍我啊？”
    岳昊言立刻乐了，把胳膊往冯启南的肩膀上一搭：“没有~我没事揍你干嘛啊？大家都是同学嘛……我又跟你没什么恩怨，我这不是过来问问，你俩出什么事了，好调解调解的吗……”
    他跟着冯启南进了办公室，嘴还是不消停：“你看看，咱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何必搞得你针对针对我，我捅咕捅咕你呢？”
    其实这句话中的道理是岳昊言跟他妈学的，要是原来的他，根本说不出这种话，管你是谁，揍一顿让爷把气消了再说。
    冯启南在铁娘子的座位上拿了磁带，起身出了办公室，等岳昊言跟了出来，把办公室的门锁好，然后转身冲岳昊言说：“李煜良也是薛熙的初中同学，你可以去问他。”
    你俩的事，你让我问第三个人？
    岳昊言立刻回道：“你就直接告诉我得了呗！”
    “不——要！”冯启南的脸凑了上来，眼镜架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他的眼睛向上从眼镜缝里望向岳昊言，眼神里满满的不屑。
    岳昊言始终静静的看着对方，强忍着想直接一拳头抡他个四爪朝天的冲动，咽了咽口水，笑道：“你是不是喜欢薛熙啊？”
    冯启南一听这话，眼睛竟忽然一偏，他把头一侧，眼镜上反的光让岳昊言看不出他隐藏的表情，冯启南微微扬起嘴角，脸上说不清的诡异，他轻声说道：“那你就这么理解吧……”
    “因为追不到，所以就打击报复？你个眼镜男，心里挺阴暗啊……”岳昊言越说越过分，他这就是为了试图激怒对方，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冯启南显然不吃这套，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临走前还甩下一句：“那你就等着看看。”
    等着……
    看看？
    看你妈了个死人头！
    我难得都这么和颜悦色的憋着满肚子脾气跑来问你了，你还跟我摆谱？？
    早知道真像他说的，替薛熙揍他一顿就得了。
    岳昊言一脚踹上了走廊的墙面上，洁白的墙体上就这么又被蹭上了个大脚印。
    ……
    岳昊言回到教室，接着坐回了高鹏的位置，此时英语老师手里的卷子已经讲了大半了。
    铁娘子就是这样，做事从来都这么雷厉风行，讲题更是如此。她会每道题都问一遍全班有没有不会的，除非真的出了技术性问题她会认认真真的帮你分析给你讲，但是如果还有人敢问上课反复强调过的知识点，那她会毫不留情的把你损得渣都不剩。
    所以讲卷子永远这么快。
    讲卷子，说白了，就是优等生查缺补漏的好机会，是差等生溜号打诨的BGM。
    岳昊言回到座位之后，一直望着眼前这个拿着后背对着他的人。
    他其实想问当事人来着，到底他和冯启南有什么渊源，但是一到话至嘴边的时候，他就会想到，薛熙肯定又会问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对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充分的用这个理由把他的询问给推掉了。
    什么多余的关心、无聊的问候、朋友之间无秘密、同学之间零矛盾的那些屁话，在薛熙这个老狐狸这儿，根本就套不出来最后的那个大梗，所以，宁可憋着不赌不问不关心，那也别打草惊蛇，最终连知道的可能性都会失去。
    ……
    憋死我吧……
    ……
    想着想着，就下课了。
    呵呵……这节课又屁都没听进去。
    岳昊言舒服的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薛熙突然回头了，问道：“怎么？想通啦？肯走啦？”
    “老子拿书包去！”岳昊言白了薛熙一眼，感叹了五秒这个白眼狼怎么这么没良心，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到座位，同桌焦妍突然凑上来问道：“你今天……不回来啦？”
    岳昊言一想，这咋又碰见个没良心的，一看我跑前面了，就开始YY自己一个人一桌多爽了，他回了个白眼：“干啥？”
    “没有……我就问问你……”
    “应该是吧。”算了，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吧，没同桌都能爽到她，我坐到前面能好好糟蹋那个姓薛的白眼狼，还不爽死我。
    “那你……”焦妍忽然降低了音量说了什么，岳昊言问道：“你说什么？”
    焦妍拉着岳昊言：“你先坐下~~”，岳昊言坐下以后，她冲他说：“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薛熙的生日？”
    “生日？”岳昊言一愣，“薛熙的？”
    “对对对……那个……”焦妍随手从桌上拿出一个本晃了晃，“合唱队，报名表要用……”
    “合唱队？”岳昊言想了想，“啥时候合唱？老师同意啦？而且……一破合唱，要生日干嘛啊？”
    “哎呀……我上次、去跟老师主动请缨的，老师答应我让咱们班参加了，让我全权负责所有排练和报名的工作。”
    “薛熙什么时候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岳昊言问道。
    “我问了你啊，你当时在睡觉。”焦妍一副“有啥事儿别怪我啊”的表情。
    ……
    睡觉误大事……
    哎……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如果不是知道薛熙要参加，他肯定是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的。
    岳昊言想了想说道：“你……把我也加进去吧……”
    “啊？你不是不屑参加这种比赛吗？”
    岳昊言抓了抓头，“哎呀，叫你加你就加，废话那么多……”
    “那你帮我问薛熙生日，我就把你加进来。”焦妍立刻回道。
    “你自己咋不去问？”岳昊言就奇了怪了，这女的怎么事就那么多。
    “我一女生！！我……”焦妍有些别扭的抠了抠手，“我不好意思去……而且，多让人误会……”
    “就你……”
    “我咋地？？？”焦妍的眼珠子立刻瞪出来三厘米。
    “哎呦呦，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去帮你问就是了……那个……我的生日……九月十四啊……你记一下……”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快去……”说着焦妍就帮着岳昊言三两下把东西都收拾走了。
    岳昊言回到高鹏的座位，看着前面的薛熙好像正在写着什么，他拍了拍薛熙的肩膀，这突然一拍，居然吓得薛熙浑身一震，他转过头来一脸惊悚的问道：“干、嘛……”
    “干嘛呢？看小电影呢？”岳昊言立刻俯身上前看去，发现薛熙手里正握着一张字条，看到他发现了，薛熙立刻将字条握紧在手里。
    “什么东西还不让看？？？”岳大神好奇心癌发作，跟饿狼一样扑上去，二话不说就开抢。
    薛熙靠自己所有的力气死守了一会儿，架不住岳昊言的力气太大，把他的胳膊快要掰断了，眼瞅着纸条快要被抢走的关键时刻，说时迟那时快，薛熙豁出去了直接一口咬上了岳昊言的胳膊，岳昊言没想到他会放此大招，坚持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了便稍稍松开了手缓缓劲，薛熙见机，居然直接把纸条塞进了嘴里。
    然后……嚼了没几口就生咽下去了……
    ……
    岳昊言带着一脸的嫌弃看着这个“神经病”，“用不用这样啊……看一下又不会死……”
    “要你管！！”喝了几口水终于平静下来的薛熙原来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岳昊言一见薛熙这么卖力的抢纸条不让他看，猜测必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丫的又给你背锅，又送你去医院，到头来你不给句谢谢也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
    其实人家为啥要告诉你……人家也必定要有自己的秘密啊，可是一到岳昊言这儿，想到薛熙就是死守着一些事不让他知道，他就一股邪火上脑，烧得他干脆一拍桌子：“说！！！谁给的！！！”
    “不说！！”薛熙头一扬，气势上根本不输。
    “说不说！！”
    “不说！！！”
    “不说我掐死你信不信！！！”
    “你他妈有本事就掐死我！！！”
    ……
    两人僵持了有几秒，下课留在班级里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俩。
    明明很多人，教室里却静的吓人。
    这时岳昊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给的。”
    两人同时向岳昊言的身后看，是冯启南。
    冯启南真的是个爱惹风爱起浪的主，不断传纸条骚扰薛熙也就算了，还在人家俩人打得火热的时候跑来掺和掺和……
    薛熙看到冯启南出现，瞳孔瞬间放大，手也开始发抖，他低下了头避开了两个人的目光，拳头在大腿上狠狠攥紧了。
    冯启南正双手背后，腰背挺得老直，刘海有规律的一排排搭在额头上、穿过眉毛搭在眼边。
    “你给他传什么了？”岳昊言斜着抬起头，语气也不像是之前对他的那般恭敬和温和，反而听出来些质问。
    薛熙突然抢话说：“没什么！！他……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编，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顺从、像是无奈，他看向岳昊言，声音瞬时降了八个调：
    “你不知道不行吗。”
    语气竟有些恳求，有些低顺。
    岳昊言感觉自己的眼睛忽地闪烁了一下，原本内心因为被薛熙苦苦隐瞒而燃起的怒火瞬间消散殆尽，他微微低下头，反思他自己。
    他做的是不是……
    太过了……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说着冯启南忽然哈下腰来凑到了岳昊言的耳边。
    薛熙见状立刻急了，他茫然的紧抓住身后桌子上的废纸，大喊道：“你闭嘴！”
    冯启南没有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在岳昊言耳边说了句话。
    “你闭嘴！！闭嘴！！！！”
    薛熙站起身来，拼了命的撕扯着声音在喊。
    多年前那种无助、孤单、害怕去接触这个世界的彷徨和恐惧瞬间冲上他的脑袋。
    而岳昊言始终双目注视着薛熙，眉头紧皱，而没有任何举动。
    ……
    冯启南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巧上课铃也响了，所有人都往座位回，回到座位上的人都在说说笑笑，干自己的事情。
    好像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一样。
    而只有两个人，全程都没有动。
    薛熙的眼里已经开始泛起泪光，他怨怼的眼神死死盯着岳昊言，而对方，却丝毫没表情的，也正注视着自己。
    薛熙像是一个皮球突然被泄了气一样，“哐当”一声坐了下来，撞得腿有些疼，但是他无暇顾及。他故作坚定的好不容易从口中吹出几个字：“他跟你说什么了？”嘴一动，薛熙感觉到了自己的眼角有一滴湿热滑下来。
    岳昊言的喉头动了动，紧锁着的双眉稍稍舒展开，他的眉毛忽闪了一下，眼神摇摆了几下又看回薛熙，他缓缓移动背脊凑上前来，在距离薛熙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说道：
    “他说……你是同性恋。”
    ……
    ……
    同样的温热，上次是在耳根，这次是扑面而来。
    不同的是，这次却让他感到身处深渊地窖般的寒冷。
    两人四目相对，薛熙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软了下来，恐怕连肺也快罢工了，因为他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熙的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个很优雅却让人感到很静谧的弧度。他没有回答任何话，而他看着岳昊言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正被强制着舒展开，有着稀疏柳叶般坠落下来的卷刘海搭着的眼皮在不听话的颤抖着，肆意的放纵眼边的晶莹往嘴角滑。
    ……薛熙笑得很美。
    ……岳昊言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么一句。
    薛熙……
    ……薛、熙……
    ……
    所以……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岳昊言突然一笑。
    身边有很多人经过，但竟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向这边看，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薛熙突然收回了笑，静静的望着岳昊言：“什么处理？”
    岳昊言笑了笑说道：“那家伙喜欢你，对吧？”，薛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岳昊言便接着说道：“所以他才会到处针对你、耍你、借机报复你，对吧？”
    薛熙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头一歪，眉毛又皱了回去，紧紧地抿起了唇，“你想做什么？”
    岳昊言突然咧开了嘴，白花花的牙齿似乎想要闪瞎对方一样，“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听我的，一定不会再有这个传言了！”
    “好了，拿出生物书和上节课没讲完的卷子。”不知何时，生物老师已经走了进来。
    薛熙始终注视着岳昊言的目光终于随着身体的转动而移开，他没做任何回应就转了回去。
    ……
    岳昊言……
    岳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