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的似水年华
    第四章
    一个爱笑的人
    “岳昊言！把这个抄黑板上。”政治老师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冲岳昊言喊道。
    这是岳昊言唯一可以在这个班刷存在感的时候。
    因为他从小就练书法和钢笔字，字特别好看，所以被一个老师推荐给另一个老师，又被另一个老师推荐给下一个老师，最终，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请他来做免费劳动力。
    不是抄知识点，就是抄答案，每次不写上个四五黑板，写到手指连着整个肩膀都直抽抽，就别想下来。
    岳昊言接过老师手里的资料一看，又是尼玛满满的字，其实他也问过，为啥不直接给每人印一张不就好了，又没几个钱，但是又是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一套说辞：
    写一遍记得快。
    ……然而每次都写两遍的他，还是屁都没记住。
    他站上讲台，开始抄起手中密密麻麻的字。
    其实他知道，就算他再认真的抄，照样有人一笔都不动，等他抄得差不多了，直接掏出手机或者相机对着黑板“咔嚓”一下，什么事都省了。
    政治老师摘下老花镜，环视了一眼班级，狠狠咳嗽了一声然后说：“我出去一下，你们老老实实抄知识点啊……”
    然后他就推门出去了。
    刚开始的五分钟还好，跟老师临走时一样安静。
    然而……
    “噗呜——”
    有人紧接着喊：“谁又放屁啦！！”
    “哈哈哈~~”全班都跟着笑。
    接着，粥就开始熬起来了。
    意思是，班级里突然就因为这个屁声乱成了一锅粥。
    岳昊言回过头看，有几个人正在围着脸蛋羞得都发紫了的舒然狂笑，然后岳昊言的目光转移到了薛熙的身上，发现薛熙也在看他。
    薛熙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
    岳昊言摇了摇头，做了个“不是我”的嘴型。
    不知怎的，薛熙噗一下就笑喷了，跟他同桌说了什么，李岳瑶听完之后也看着岳昊言笑了，岳昊言回了他俩一个标准的露齿笑，然后转过去继续抄知识点。
    ……
    突然，门被踹开了。
    对，是踹开的。
    然后政治老师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老花镜，好像他头上的几根屈指可数的头发都随着他愤怒的表情愤怒的站了起来：“你们干嘛呢！！”
    全班霎时……就被按了暂停。
    “你们怎么都不抄啊？我就出去打个电话，你们要拆房子吗！！”
    全班没有人敢说话，不是他们怕政治老师，而是怕老武。
    那爷们儿三两下就够他们消受好几天的。
    “你说说你们，啊？那么多人，家里都有钱，你们爹妈把你们送来这个班级，就是让你们来聊天耍混的吗？”老师越说脸越红，脖子上明显可以看出青筋来了，“岳昊言，你先站到一边去！”
    岳昊言闻声赶忙放下手中的粉笔，拿着资料退到窗口去。
    老师站上讲台，“哐当”一声，把讲台旁边老武经常坐的椅子踹下讲台，可能是劲使大了，凳子腿都摔断了。
    看到椅子烂了，老师指着同学们说，“告诉你们！椅子坏了，可别指着我赔！我这么大岁数了都……我可没钱！！！我这都是被你们气的！！”
    “噗嗤——”
    咦？这谁在笑？
    岳昊言闻声望去，那个笑得憋的一脸通红的人，
    正是薛熙……
    他……
    咋会笑成这样……
    老师没注意到有人笑，继续发着飙，“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边说着还边挠头，“这让我怎么教你们？你说我怎么教你们？啊？皮成这样！！！家里还有钱……我也打不起……”
    感觉薛熙要被笑憋死了……
    他拼命的捂着嘴，眼睛里已经开始往外泛泪光了，想笑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我告诉你们，我就算动不了你们，我……我也会告状！！！”政治老师气得直喘粗气，嘴边的小胡子被他吹得一飘一飘的，“到时让你们班主任来收拾你们，他有钱！他打伤了赔得起！！”
    此时薛熙笑得已经完全收不回去了，张着嘴在那儿干乐，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那边还用拳头直比划着捶桌子。
    突然，政治老师偏过头来：“岳昊言，你笑什么笑？”
    嗯？
    我笑了？
    明明是薛熙在笑……
    我是看薛熙笑……
    才跟着笑的……
    “你你你……你给我出去……站着去……”政治老师极其嫌弃的从岳昊言手里抢过知识点，然后把他撵出了教室。
    岳昊言一脸的哭笑不得，临出门的时候，用满满记恨的余光瞥见某个已经快要笑死的“罪魁祸首”正满眼饱含泪水的目送他。
    ……
    ……
    “今天……谁惹政治老师生气啦？”老武站在讲台上向下问道。
    岳昊言心想，我靠……这个老头子还真去老武那儿打小报告了……
    瞅瞅那出息……
    老武颠了颠手中的粉笔，撅起嘴：“主动承认，轻轻处分，要我点名，准备服刑。”
    ……
    老师你真有文采……
    岳昊言别扭的揉了揉手里的卷子，刚准备要站起来，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是因为突然有人放了一个屁，班级才会闹起来的。”
    岳昊言抬起头，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江一。
    也就是身兼高二三班常年第一和学年常年前三，以及学习委员，数学课代表，校学生会主席等多项神职位的学神女。
    江一接着说：“如果老师要找罪魁祸首的话，不如问问是谁放了那个屁吧。”
    有一种往枪口上撞的感觉……
    老师要找惹政治老师生气的人，结果江一让老师改找一个在班级放屁的人……
    “因为班级也是因为那个屁声才乱起来的，老师会生气，也是因为班级乱了，所以老师要找的罪魁祸首，追根溯源，应该是那个随便在班级里放屁惹大家发笑的人。”
    江一的声音很有做播音员的潜质，字正腔圆，而且平缓流畅，话语间充满了逻辑和理性。即使在一脸凶神恶煞的老武面前，她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由畏惧所引起的颤抖。
    老武想了一会儿，估计觉得说的有理，然后冲着班级同学说道：“今天谁放的？”
    岳昊言感觉到坐在前面的舒然已经由于害怕快把凳子给抖散架了。
    “舒然？”老武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又是你啊？”
    ……
    班级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憋着笑。
    然后舒然一脸委屈的缓缓抬起头，感觉自己喘气都没力气了：“……哈？”
    老武直起了身子：“咋了？屁股不好使憋不住屁，耳朵也不好使了？”
    “啊哈哈哈……”全班炸裂一样的爆笑。
    “行了行了，”老武挥了挥手，班级才强行的安静下来，“舒然你跟我过来，一起陪我去跟政治老师道歉去。”
    舒然重重叹了口气，把嘴撅得比鼻子都高，一扭一扭的跟着老武走了。
    ……
    岳昊言终于松了口气，下课，他屁颠屁颠地主动跑到江一的座位上，对江一说道：“那个……刚才，多谢了啊……”
    江一正在整理自己的文件夹，一看岳昊言过来，她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坐直了身体：“嗯……你确实应该谢谢我，毕竟全班都看到了，政治老师那么生气，你居然还笑得那么欢……”
    “我……我是看到薛熙那小子笑我才笑的……”这个事真得解释一下，“你不知道政治老师发火的时候，那小子都被憋成什么样了，笑得脸都发紫了……”
    江一脸上的笑忽然灭了，眼神迷离了起来，她微微低头，说道：“嗯……其实与其你来道谢，还不如我道谢……”
    “怎么回事？”岳昊言有些蒙。
    “就是刚上高一的时候，在军训的时候，你不是曾经背着我去医务室吗，那次我正好中暑了……”江一一直在观察着岳昊言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表情只是越来越蒙，看不出任何起伏，“你……忘了……？”
    “额……不是不是，”岳昊言赶忙摆了摆手，“我记得是有这么个事，但是……我忘记我背的是谁了……”
    江一一听立刻低下头，拿起文件夹往书桌里塞：“完了完了，你走开，你没朋友了你，亏我还记这件事记这么久……”
    “哎——别别别，我的错我的错，这次真是……我、我得好好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真的免不了老武一顿揍……”
    江一抬起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岳昊言：“请我吃饭。”
    岳昊言立刻直起腰，大手一挥：“没问题！！煎饼果子烤冷面手抓饼！！你就说想吃啥！！”
    江一一听，白了他一眼，沉下头去，佯装生气说道：“趁我想吃你之前你给我走开。”
    “诶诶诶——这样这样，你选个时间，选个地方，我听你的！”
    “好啊，今晚放学，学校门口见。”
    “学校门口见。”
    ……
    岳昊言哼着小曲，扭着小屁股走回座位。
    能答谢到救命恩人的感觉比自己对别人好要爽太多了。
    他路过薛熙座位时，薛熙抬起头，斜着嘴笑了：“哎呦喂，没挨老师揍就乐得这么开心？”
    岳昊言突然不笑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小脾气，现在一看到薛熙，尤其是身为“罪魁祸首”还乐得这么欢乐的薛熙，他就堵的慌：“你……走开。”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熙一脸的莫名其妙，坐那儿半天也没想明白岳昊言怎么了，然后趁着上自习课没老师管，赶紧悄悄溜到岳昊言座位上问道：“我……咋惹你了？”
    岳昊言晃了晃头：“还不就是看你笑得那么欢我才笑的。”
    薛熙愣了几秒，楞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个因果关系，还在一脸懵就被岳昊言撵：“哎呀，上课了，回座去，哥哥我要自习了。”
    薛熙抓了抓头，还是一脸懵逼的走了回去。
    紧接着的，就是自习课。
    薛熙写着作业，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痛，他捂着肚子捂了半天还是痛得要命。同桌李岳瑶看见薛熙一直这么跟长蛆了一样左动右动，问他：“你咋了你？”
    “我……肚子疼……想去厕所……”薛熙紧紧咬着牙关从牙缝挤出来几个字。
    李岳瑶环视了一圈班级：“嘿，没老师……你直接去吧……”
    “不请假……好吗……”薛熙的脸都快扭成麻团了。
    李岳瑶用笔指了指身后：“坐你后面的不就是班长嘛……”
    “对哦，”薛熙立刻转过去对高鹏说：“班长……我要……上厕所……”
    高鹏是个身体肌肉很发达但是脸却很瘦的男孩，兼职高二三班的班长和体委，常年的一头板寸，笑起来爱呲牙晃脑袋，走路爱挺胸晃身子，整个一个吊儿郎当的熊样。
    高鹏苦笑了一下，抓了抓头顶短短的寸头，说道：“我也说了不算啊……”
    薛熙用手狠狠一派脑门，把一脸的沮丧砸进手心：“我、要憋死了，要出人命了……”
    高鹏环视了一下班级，看大家都在低头写作业，低声冲薛熙说：“你现在偷偷溜出去，绕开老师办公室门前那条路，速去速回，应该没啥事儿。”
    “那我去了！！”跟得到赦令一样，说完，他就蹭一下站了起来，悄悄的一路小跑出了班级。
    薛熙一出门，就傻在门口了。
    不是因为碰见老师了，而是因为……
    没带纸！！！
    没……
    带……
    纸……
    他想直接从走廊窗口跳下去的冲动都有了。
    他又狠狠的用手砸了自己脑门一下，转身回去取纸。
    此时的岳昊言正坐在座位上冷观这一切，心想，这家伙，上个自习，进进出出，走来走去，太猖狂了吧。
    在薛熙在书桌里翻抽纸的时候，岳昊言狠狠的咳嗽了一声，差点把肺咳出来的那么咳，而薛熙压根儿没有理他，取了纸转身就走。
    岳昊言抻着脖子等了半天，薛熙都没瞅他一眼，气得他一摔桌子，“啥人哪！！”
    隔了将近十分钟，薛熙才从外面慢慢悠悠的回来。
    刚落座没有半个钟头，就下课了，岳昊言刚想过去聊骚一下他，薛熙就又逃命似的拿着盒抽纸就跑了。
    后来上课了，老武走进到班级里，薛熙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走在老武身后回来的。
    薛熙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李岳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不好……”薛熙的脸已经有些发青了，“我的腿快断了……肚子快漏了……”
    李岳瑶极其同情的看着他：“你中午吃什么了啊？怎么拉成这样？”
    他缓缓抬起头，声音都变调了：“麻辣烫。”
    李岳瑶想了想，指着窗口说道：“对面那家市场的？他家不干净的……”
    薛熙又躺了回去，脸贴着冰凉的桌面，从嘴里吹出来几个字：“我有肠炎……”
    李岳瑶立刻就火了：“那你还吃？想自杀吗？”
    “爱吃辣的……情难自已……”
    ……
    老武站上讲台，冰冷的眼神扫了一遍班级：“上节课谁出去了？”
    全班没有人说话。
    岳昊言看向薛熙，原本趴着的薛熙立刻坐直了，但把头压得低低的。
    上着自习呢偷跑出去……都不知道干嘛去了……
    还不承认……
    老武一见没人说话，歪了歪嘴：“我从我办公室看见这边走廊，那人晃来晃去，居然还出去了好几次？我不是说上课出去要请假吗！！！”说着，用拳头狠狠锤了一下讲台桌面，震下来好多粉笔灰。
    薛熙本来还想承认来着，但一看这架势，头埋得更低了，心想，
    你整节课都没回班级，怎么跟你请假啊……
    老武从讲台上的粉笔盒挑出来一根粉笔，在桌面上撅断了，拿着手里的半根指着全班说：“没人承认是吧？所有人把手背过去坐好！这节自习课静坐，啥也别干了！！”
    “老师！”高鹏突然站了起来，“是我！”
    老师眯缝着眼，“你出去了？”
    高鹏笑着挠挠头，呲着一口白牙，晃着身子，“上厕所去了，我……拉肚子……”，他穿着无袖的背心，满是肌肉的手臂抓着本来也没几根毛的脑袋，完全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老武危险的快往外冒刀子的眼神变得淡了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我……溜号了~”他又傻笑了一下。
    老武的眼神变得些许平和，他白了一眼高鹏说：“你下课来找我。”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薛熙重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高鹏说：“刚才~多谢你啊……”
    高鹏还是晃了一下脑袋：“没事儿~我是班长，他不能把我咋样……”
    薛熙听了高鹏的话之后，微笑了一下，转了回去。
    岳昊言这边倒是不乐意了，他问他同桌：“咋回事啊？”
    “啥咋回事？”焦妍回道。
    “就……我也不知道啊……谁、谁给我解释一下啊？那个谁，还有那个谁，咋回事啊？？？”
    焦妍把笔放下，凑了过去，用手背碰了下岳昊言的额头，“你没事吧你？”
    “诶，你说薛熙怎么每次都运气那么好啊？”岳昊言拿出手指头开始数，“你看啊，自习课偷上厕所有人给背锅、老师生气他狂笑有人给背锅、尼玛迟到了还有人跟他一起迟到，还有人替他背锅……”
    成天就知道笑，
    笑、笑、笑……
    尼玛看谁都笑……
    该笑时候笑，不该笑时候还笑……
    笑得傻不拉几的还他妈运气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