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苏冷江吊着半条命和一只残废的眼睛，气息奄奄地对樱内华生倾诉衷肠，说了大半便昏睡了过去。贺君竹冷眼旁观，只觉得胸口恍若压了一块巨石，使他丝毫透不过气来。
    他站起身，正要去对樱内华生说些什么，那敲门声便咣咣地响了起来。然而只消三声，门外的人便破门而入。贺君竹闻声看去，立刻皱紧了眉头。
    贺佩昉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的褂子上积满了雪，被东北恶劣的天气所害，早就没了北平少爷的淡然模样。那鸡条在后面忙不迭地跟进来，扯着贺佩昉就往外拽，并对贺君竹说：
    “大当家的，这人非要闯门见你，咋说都不听！倔得跟头驴似的！”
    贺君竹站在炕边，把手搭在樱内华生的肩膀上，瞅着贺佩昉的眼睛，对鸡条吩咐道：
    “不用拦了，这是我哥哥。”
    鸡条闻言悻悻地闭了嘴，贺佩昉猛地甩开他，上前一步，环视过眼前的屋子。在看到樱内华生之时，他没来由地顿了顿，而后看到在炕上躺着的人。他一愣，大吃一惊道：
    “你？冷江？你怎么在这里？”
    气氛不太妙，鸡条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
    贺君竹倒是一脸坦然：
    “到东北做事，碰到事儿了来我这儿避难，闹了点口角让我一枪走火崩了眼睛。”
    “贺君竹！”
    听着贺君竹满嘴的胡言乱语，贺佩昉只恨自己的弟弟怎么如此狗肉端不上正席。他虎着脸，向贺君竹大喝一声：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自家兄弟被自己伤到了，你还有脸说？”
    “我要是没脸说，你上哪知道这前因后果？”
    贺君竹无奈地说：
    “二哥，在我的寨子里，咱能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吗？你一年到头不去王府花园一回，这苏冷江就成了你自家兄弟了？我伤的人我会负责，你用不着自作聪明帮我打圆场。”
    贺佩昉被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面子简直挂不住。他上前，双眼因为愤怒瞪得溜圆：
    “这就是你在外这么多年混出的样子？滚蛋东西，不知道孝敬父母，只会给家族败坏名声！”
    贺君竹抬眼，目光阴冷：
    “我的名声都是自己一点一点闯出来的，在东北，还没有北平贺家能说上话的地方。所以我再败坏，也败不到老头子身上。”
    “你这个畜生！”
    贺佩昉忍无可忍地扬起手，正要向贺君竹的脸扇过去，却被樱内华生抓住手腕。他错愕地看着这看似瘦弱的少年，竟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樱内华生的眸子勾着寒意，愠怒着对贺佩昉说：
    “受伤的人在休息，能不能闭上你的嘴。要吵，出去吵。”
    贺佩昉被樱内华生冷到骨子里的决绝语气震了一震。
    他在北平经营生意，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然而他从未想到一个看似稚嫩剔透的小孩，开口竟有如此气势。他眼光一闪，说：
    “这寨子是我弟弟当家，就当属贺家。我在自家地盘上教训我的弟弟，你一个小土匪竟敢来说我？”
    樱内华生歪了歪头，面不改色道：
    “正因为你是这家伙的哥哥，我才对你这么说话。否则，现在你已经死在我面前了。”
    贺君竹瞅着他这一向自以为是的二哥脸色霎时间发白，接着说道：
    “况且，这寨子只属于我贺君竹和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并不属于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