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番:棋局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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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倚香一觉醒来望着床顶镌刻的烟雨松林图发怔,半晌才想起自己原本应该是在睚光的魔抓之下才对,“嘶……”脖根处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心中则一片清明看来危急时刻果然是阿玉救了他。陆倚香缓缓坐了起来,他现在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夜行劲衣已不知去向,床边留了一套水色锦衣、狐裘披风在侧,烟雨松林乃是一个霖字,周霖果然周到,也不知他心中能猜到几分。
“咿呀……”门开了,周霖端着热粥和小菜进来,“老板你醒了。”其实他也没有把握陆倚香何时会醒,这粥热来热去也有个四五遍了。
“周霖我劲衣腰带上束了个宝袋你可有看到?”陆倚香问道。
周霖点头,“衣服、宝袋、宝剑还有一些你随身的物件我都已放回你房中的柜子里收好了。”
陆倚香舒了口气,“你做事一贯周到。”
见陆倚香说完便要起身,周霖一把将他按住,“人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先别忙着起身,把粥喝了。”
陆倚香自知理亏安分的坐下了,周霖拖了张圆凳坐到陆倚香跟前,眼见着陆倚香接过粥,他便端着紫檀木托盘方便陆倚香夹菜。从头到尾周霖只是安静的看陆倚香喝粥吃菜什么话都没问,陆倚香放下碗筷的时候说道,“我以后这样的时候可能会很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知你一向心思诡谲若非万不得已,决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既然非做不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周霖不再多言,起身端着托盘便往外面走。几次事情下来周霖已经很清楚陆倚香恐有难言之隐,既然他不愿说周霖也不再过问。
待周霖带上门,陆倚香打量了床边的衣物看似与以往一般无二细节却在立领,正好将他脖颈处的瘀伤遮盖无疑让陆倚香不禁感慨,“知我者非周霖莫属。”
之后几日陆倚香都待在自家别院小筑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期间衙门捕快罗松和胡辰来过几次都被门子小章拒之门外了。任凭胡辰胡搅蛮缠把什么深明大义都扯上了,奈何小章充耳不闻。罗松一股火气上来便要硬闯,小章早已备好了十几个壮汉照顾他,搞得他二人吃个闭门羹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也不知他二人是怎么回去禀的话,沈泉没招来,倒是把孙淼给招来了,“在下眉山县衙师爷兼仵作孙淼,有事想求见贵堂老板特送上拜帖。”
有了罗胡的前车之鉴,孙淼已知这谷雨堂的门子小章盐水不进,他跟随沈泉多年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觉得一定是罗胡所用的方法不得当,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一锭银子正要开口,小章接过拜帖已朝孙淼拱手,“老板已恭候孙师爷多时,请。”
孙淼微愕,上次陆倚香拂袖而去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他料定罗胡此次的闭门羹便是陆倚香下定决心不肯插手此事,毕竟他只是一介平民没有非管不可的理由。只是没想到他的这次到访居然在陆倚香的意料之中,心中对陆倚香不由又高看了三分。
一路跟随小章穿梭在谷雨堂的回廊里,走马观花间被庭院中的嶙峋怪石和四溢梅香所吸引一时移不开视线,“孙师爷,孙师爷!”小章放大了声量。
孙淼这才回过神来,“这庭院打理的着实细致,孙某一时失神实在抱歉。”
“前面便是老板的住处。”小章做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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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时分,无云小筑。
陆倚香穿了一身藕荷色的立领长褂坐在一张垫着绒面蒲团的圆椅上,他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较先前清减了不少,人也怕冷的紧腿上放着个手炉,两手交替焐热。近前的方桌上架着一张榧木棋盘,棋盘旁边香炉与热茶齐备,他正在下棋黑子白子皆由他一手掌握。
“沈知县原本打算亲自前来,孙某觉得恐有不妥之处,这才自请登门叨扰陆老板了。”陆倚香虽然遮盖的很好,但孙淼毕竟是仵作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到陆倚香脖颈间的瘀伤若隐若现不免关怀两句,“陆老板看上去不像是病了,这几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陆倚香并不惊讶于孙淼会发现,也没有要为他答疑解惑的准备,只是招呼他落座。孙淼在陆倚香的对面坐下,杜鹃很快便奉上了茶水,还去取了件披风为陆倚香束好。
孙淼多次欲言又止发现陆倚香没有要和自己搭话的意图,便也只得喝了几口热茶干看着陆倚香自己和自己下棋。原先并没有注意,一看之下不经费解这陆倚香到底会不会下棋,棋局毫无章法可言若是放在战场上就是一盘散沙。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看的孙淼百无聊赖呵欠连天,此时忽闻陆倚香道,“孙师爷可杀过人?”
孙淼被陆倚香没头没尾的问话吓得瞬间惊醒,“孙某自小习的是孔孟之说,行得正坐得端又岂会犯下杀人这等滔天大罪!”
陆倚香不置可否,拈起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黑子落下一颗白子就被围死了,他拾起白子放到了棋盒之中。孙淼心想一盘棋下来,就算是乱下也总能围死个几颗棋子,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倚香每下一颗黑子便必有一颗白子被收,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这?!”孙淼瞪大了双眼。
“这世间之事发生既是必然,既是必然便定有他的情由。有些情由浮在水面上你一看便知,有些情由落在深渊里百般寻觅而不得。”陆倚香拈起一颗黑子,笑靥如花的看着孙淼,“你没有杀过人所以你不会知道,一个人在杀人的瞬间能够获得的那种极端残暴的快感。”
说得好像自己杀过人一样,孙淼腹议间四目相对,陆倚香的目光既真切又戏谑看在孙淼的眼中不可名状,他没来由的竟不敢直视只得咬了咬牙正色道,“孙某今日造访便是想问问陆老板关于魑魅岭分尸案的看法,还请陆老板不吝赐教。关于陆老板上次所说能够服众一事陆老板且放心,今日的谈话绝对不会对外公开,陆老板只当自己是位热心的百姓,若能协助我们衙门破案不胜感激。”
陆倚香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盒中,“不知孙师爷想要从陆某口中听到什么答案,陆某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孙师爷请吧。”
“你……”孙淼有些气茬,只觉得陆倚香似乎已经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思来想去不得门道,但即便再问恐怕陆倚香也不会回答只得作罢,待临走时又想起一事,“十三年前卧云山黑风寨的绑架案中我们沈知县的幼子沈影初不幸罹难,此事就是在当年都是县衙缄口不言的案子,不知陆老板是从何而知的?”
陆倚香放下手炉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答非所问的说,“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孙淼深看了陆倚香一眼,方转身离去,一路回忆着陆倚香的棋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为营,在棋盘上他犹如一个神明自如的操纵着整个局势,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却不知为何非要混迹在这市井之中。
孙淼走后陆倚香独自一人倚靠门背立了良久,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用指腹触摸着上面的痕迹,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犹如千沟万壑,那里曾经镌刻着他毕生的决志。他陆倚香是杀过人,七岁那年便杀过人,他杀的那个人叫做沈影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