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平生不会相思 第三章:声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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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书对我不知感恩的行为表示很气愤,我思考了半晌才告诉他阿娘说感谢要放在方寸之间,为了贯彻阿娘的说法,固然我不做表达。
文子书显然在家中也是个怕娘的孩子,居然倏然笑意染上眼眸,伸臂将我拥近。
“原来是咱们娘亲说的话,为夫记得了。”
我已经对文子书强大的代入感颇感无奈,只得点头应和。并用自己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问出“若是你娘和我同时掉入深潭你救谁”这个千古一问,文子书在这方面同我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我们同时惊讶于我的乖顺,而他却是直接用实际行动伸手又是对着我的头顶又是一阵蹂躏。
后来我时常注意他的笑容,发现文子书的笑容有一种亲和的感染力,星星点点碎在眼眸里,摄人心魄。我想,自己之所以这么喜爱他的笑容,或许就是那里面有为我保留的唯一的真诚。
“阿零,你读过书吗?”
文子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案几旁,素白手指握紧挺直的笔杆,回身问我时,看起来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我虽被问的一怔,却还是反应极快的点了点头,便看到文子书凤眼微眯向我招手示意我过来,不过几天我已经形成了对他言听计从的意识,便靠近了他身边。
文子书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记得最初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着说人生总要有些信仰。
那时他还信佛,我什么也不信,包括命运。
只是后来他送我了一串佛珠,起初我还埋怨他强行将自己的意志压制在我身上,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串佛珠后面代表的某些东西,在那些空寂的岁月里,代替了他自己,成了我的信仰。
“阿零,你过来写一个字。”染着墨香的笔杆被递到我的手中,白皙纸张上滴散了破碎的墨色。
阿娘说,写字重在风骨但同样要注重笔走龙蛇的美观。饶是我对阿娘向来言听计从,可这件事上我实在力不从心,因而从前在私塾读书时,私塾夫子便批评过我的字过于生硬,没有江南女子应有的温婉。
我尚不知写字写的过于笔挺恰好应证了我性格中某些僵硬的弊端,甚至还仿佛为了更加应证自己的弊端与夫子到吵一架,最终以被赶出私塾无学可上为这段悲伤的故事画上了终点。
思及此,我在老脸烧红的同时有些不愿再文子书面前露怯。
然而我实在无法承受他赤裸裸射过来的目光,起笔落字,最终还是在宣纸上勾画出了一个“书”字,文字书的书。
修长手指圈点我的墨迹未干的字体,手指的主人在看清这个字体后呵呵的笑出声来,捏着我的鼻子嘲笑我的字不似江南古韵。声线里过于跳跃的部分,我姑且认为他是因为写了他的名字而感到开心。
我赌气挥开文子书的手,不满道:“那你教我。”
文子书好像真的是在考虑,过了会将我圈进怀抱,右手扶正我的笔端,气力被灌入笔尖时,我在他的带领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絮零。
那是我这短暂的一生,唯一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那么好看。我也同样清楚的记得,那天的余墨残香之中,文子书笑意侵染的唇角,勾勒出了怎样的泼墨倾城。
-------阿零,日后相见,纵然面貌与今日不再相似,我也定能认出你与我相差无几的字体。
我点点头,表示这种寻人的方法非常契合我文秀清朗的气质。文子书又是开始蹂躏我的脸颊笑着说我招人喜欢。
之后文子书便多了一个趣味,整日拉着我学他的字。老实说,他的字着实好看,同他的人一般,风骨中渗透着委婉和圆滑。所以我并不介意放弃自己的字体学习他的,阿娘说事事要以夫君的指令为先,我虽不会蠢笨到所有的事情都听他的,可是我愿意去做的事情当然抛开自己的原则不谈。
到底也算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我开始在忙碌之中忽视文子书不爱外出的这个特点。只是我这个人天生静不下来,终于在几日魔鬼训练初见成效后决定拉着文子书出门。
文子书照例反抗了几下,终究耐不住我的强烈要求叹了口气跟着我走出了客栈。他的这种依着我的性子,总让我觉得捡到了这样一个温顺的夫君是我的福气。
也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发觉,文子书极不爱出门,走路也是缓缓的不紧不慢,平日里我拽着他加快步子时,他都会以力气的优势拖累我同他调整到同一幅度,然后扯着我的脸颊告诉我小姑娘要温柔婉约一些。
我便因他的这句话,更加执念的觉得此人嫌弃我至深。撅了嘴不愿理他,至后还是他放下男子的尊严低下头来哄我。
我因在面对他时被惯出了过于骄纵的性子,以至于后来在独身面对腥风血雨时独当一面,仍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他哄我开心时举起在我面前甜腻的糖葫芦和他永远不会褪色的俊朗笑容。
这是我最为嫌弃自己的性格,因我清楚的知道这样流连过去不愿面对现在的脾性,配不上我心中高岭之花般的文子书。
人总是在将死时最容易回忆起这辈子最珍惜的东西,从前我没有在鬼门关来回的经验,所以请原谅我一直到写下这本名为《胭脂·泪》的回忆录时才开始明白。
白帝城的街市上比之姑苏热闹不少,相同比例增长的,当然还有迷恋俊男的姑娘,因此一路上我注意到不少姑娘盯着文子书出神,心里涌起一股不耐,便粘着他更紧。
文子书低头看我,笑的极为意味深长。我急忙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有可能说出的任何一个让我发怒的语句。肚子里九曲百转尽是问候路边姑娘的污言秽语。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对文子书过于强大的占有欲。然而让我惊讶的是,文子书非但没有反感,反而在若有若无的鼓励我的这种情绪。
那从幽深眼眸中点亮的光芒闪耀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鼓励,让我倏然觉得老脸烧红便缓缓松开捂着文子书的手。
却见那人倏然笑的宛若清风拂面,低头问我:“怎么不多捂一会儿?”,他总是有能力把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文子书拉着我的指间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除此之外却是比之女子的细嫩柔软,我用指间轻轻的摩挲,玩的兴起,也未注意到他将我拽到了哪儿。
除却进门时他提醒我注意门槛外,直至进入店铺都未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抬头注意到四处装点的极为考究,没什么兴趣后我专心对付摩挲文子书拉着我未曾放开的手掌,加之文化素养不足,对整个店铺的装修没什么惊世骇俗的评价,便任他拉着我站到掌柜面前,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
文子书好像在和掌柜交涉什么,然而我未听到声音便下意识的抬眼,却没想到瞬间错过了他收回腰间的玉牌。
之后在接触到店铺掌柜过于热烈的目光时,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尤其是当我知道这个店铺的名字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愈发浓烈了起来。
姑苏城不大却也着实不算小,倒是有几家像样的铺子在。金陵农商并举,经济发达。皇帝司空清流登基之后尤甚重商,有些地理位置位居天子脚下的店铺,已经将生意做大做强至天南海北,遍布金陵的每个角落。
像我现今所处的店铺,荣玉轩,就是将皇帝殿下的命令贯彻的最为彻底的五好店铺。
荣玉轩主营玉器,因价格过于高昂,像吾等这般布衣百姓根本没有踏足的资格,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仅仅服务于皇族将相。今日跟着文子轩反倒有机会一观,我的哲学家血液又开始蠢蠢欲动,感叹着世事变迁,人世凋零寂寥。
见我一脸悲戚的不正常表情,文子书向站在我们面前的掌柜使了个颜色。低眉顺眼的人走后,我不容置疑的松了口气。
我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变,归结于我终归当不了封建官僚压迫阶级,我的骨子里果然拥有的还是一颗关注普罗大众的心。这样的自我安慰让我猛然涌起一种莫名的高感,瞬间觉得自己的人格高尚程度与文子书相比远远超过。
抬眼看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心思,第一次感谢他的身量。
文子书拉了我打算四处转转,掌柜却捧着一对玉佩停在了我们面前。
那是两块相合组成的玉佩,翠色占据了大部,我虽在这方面了解甚少,却也能看出这块玉佩成色不错。
掌柜见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玉佩上,好像得意的对我身边的文子书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至少是知道文子书的身份的,然而我并未有过多的探究心理,我只需要明白他不会害我,仅此而已。
现在想想,我对文子书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他将去往那里,然而他未带给我任何不安全感的非正常现象正在不断侵蚀凌迟我脆弱的智商。
这么想着时,我突然感觉披散的发丝被撩向了一边,继而有温温凉凉的触感到达了心口。低头看,正是那块半块玉佩。
我不明所以的想把这个多出来的东西扯掉,却谁知文子书抓住我要捣乱的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这么不知好歹,这是为夫给你的下聘。好生收着。”
我心里诽腹他将我看得太低,却仍是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因我清楚地看到,他在无奈的笑着时随手将另外的半块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那小心翼翼放置的动作让我忽略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很久之后我仍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清楚这块玉佩的坊间市价,不然也不会在那些不知所值的年代,多次在心底涌起用它来换取温饱的念头。
阿娘曾说过,我这个人最大的特质就在于好奇心太弱,从来只对自己觉得应该在意的事情询问,这是一个极好的品质,可偏偏在大多时候,这种品行会让我错过很多东西。
最后还是文子书慢悠悠的拽着我回了客栈,从此摆出一副老大爷的模样,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他给了我这个玉佩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大多时候是他在照顾我,现在变成了我来伺候她。
怨不得阿娘总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像我们这般是否生出情愫还在定论之中,就被我的一句戏言绑起来的夫妻,我想自打自己决定跟着他之后,我就已经躺进了坟墓里面。
然而遮盖我的,却是文子书细细密密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