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念繁华一念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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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的雪地里,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单薄的衣物无法抵御着肃冬的寒冷,不一会儿,女子便踉跄倒地。此时,一辆马车翩然而至,像是上天刻意安排的相遇。
“公子,雪地里好像倒了一位姑娘。”赶车的小厮停下马车,谦卑的向车里面的人问话。“公子,需不需要奴才下去看看?”
“姑娘?”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温和清丽,少了几分男子的磁性,多了一丝女子的婉柔。随即,车帘被掀起,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安盈感觉自己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脑海里却自动浮现两个成语——高山流水,谦谦君子。
白衣男子走到那位姑娘面前,低身轻唤。
“姑娘?姑娘?”
倒在雪地的人还存留着意识,听到呼唤僵硬着抬起了脸,像是怔了几许,然后极力的从口里吐出两个字——救我。
这一天,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无数相遇的人中的两个,一个生命垂危一见倾心,一个谦和有礼心若止水。
接着,画面都是那姑娘和白衣男的日常相处,一点一滴,见证了那姑娘的感情,恋上那个白衣男,如饮砒霜,却甘之如饴。他带着她四处为人治病,他教她练字教她防身术,他待她体贴心细,温柔呵护。中间也曾经发生过很多事,被追杀,被分散,可是她终究都回到了他身边。
尚诗易感觉自己陷入了层层幻影之中,他知道这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只能任凭自己一直沉沦下去,最后忘了自我。
红,妖冶的红,触目惊心的红,尚诗易开始以为是血,后来发现不是,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北默国的皇帝暴毙,九皇子季牧歌铁血即位,用三座城池求娶西玥国的太师之女为后!这种几乎便宜占尽的买卖西玥国的皇帝当然不会错过,立马就应承了下来,通知了沈太师一句,下旨封沈大小姐为照月公主,七日之后派军队送至北默国。
明日一早就要踏上和亲之路,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般平凡的眉目在此等衣装的映衬之下,竟然也有几分娇艳绝美之色。
“盈盈,对不起。”一身男子打扮的季牧慈满怀愧疚,看着坐在镜前沉默着的人,抓着包袱的手紧了又紧。
“这怎么能怪你呢?季牧歌要娶的是太师之女,你不是啊。”红衣女子轻声出口,语气亲和,字字清晰。
“可是你也不是啊!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他知道沈慕醉不会让沈漾云嫁过去一定会让你顶替,而我,会跟着你陪嫁过去……”季牧慈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季牧歌打的是这个算盘,他赌的是她们的情谊,可是她却不能留下来,她必须要走,而让她一人独自承担。
“盈盈,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是不得已,沈慕醉说的有道理,叶御锦和谢易绘一定会去救你的,你……可以无恙。”
“你快走吧,我已经让人扮成你的模样跟我一同陪嫁过去,你不必忧心。”她现在只觉得心很沉,很累。她爱慕的男子明明知晓她的心意,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拱手相让,而她最好的朋友为了逃避那不伦之恋,也选择离她而去。
呵呵,这世间的情谊,怎会可笑到至此呢?
“盈盈,你找我。”熟悉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她深吸一口气,摆上最完美的笑容,徐徐起身、回眸。
“你来了啊。”她笑的很愉悦,没有半点被利用被算计的不满和悲伤,像是一个真的要嫁给心爱的人的新娘一般,让沈慕醉晃了晃神。
“明天我就要远嫁北默了,以后怕是想见面都难。”她拉着晃神的沈慕醉走到早已准备好酒菜的桌旁坐下,径直的为他把面前的酒满上。
“来,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当时的情况任凭是谁都会出手相救的,何况我是一个医者,只是刚好被我碰到了罢了。后来,你也救过我的命,这也算是我为自己积下的福。”
是呐,刚好是你,为什么要刚好是你呢?红衣女子压住心中的酸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沈慕醉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也是喝下了那杯酒。
“这第二杯,是感谢你这两年来的照顾,让我在这异国他乡,能感受到温暖。这两年,也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以后,不会了。”
“怎么这么说呢,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们是朋友。”
对啊,朋友,只是朋友啊,不是早就明白自己高攀不起了吗?怎么还会心存侥幸以为留在他身边会不一样呢?她看着那张清艳绝伦的脸,此时此刻也还挂着那不为外界所动容的微笑,她贪恋上了这种温暖,像是毒品一样,怎么也戒不掉了。
“时辰不早了,酒我也喝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沈慕醉放下酒杯,准备就此起身离开。
“你觉得喝了我的酒,你今晚还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吗?”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慵懒的喝完,语气婉顺,眼色妖冶。
沈慕醉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了气力,内功尽被封住,毫无招架之力。
“阿慕,你可不可以,爱我这一晚,这一晚过后,我就心甘情愿的嫁去西玥,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眼前了。这样,不好么?”她俯下身子,呵气如兰,平素因为练武有些起茧的手也因为连日的泡薰显得柔若无骨。
“盈盈,你任性了!”感觉到自己动弹不得,沈慕醉也终于动怒,漂亮的眉头微微的蹙着,平素微笑着的嘴角也紧紧的抿着。
“哈哈,任性?如果你觉得这是任性,也未尝不可。”她将他拖到了床边,直视他愤怒的眼神,轻轻的将自己的身体靠上去。
“盈盈,你要是不愿代替云儿去,你可以跟我明说,我可以去跟太师解释,让其他的女子假扮于你。”沈慕醉像是终于妥协,缓缓的别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跟小慈一样么?你觉得季牧歌会有这么蠢么?阿慕,你无须再哄骗我了,我什么都不信了。和亲挺好的,我没有不愿意。过了今晚,我再也没有什么不愿意。”她用手摸索到了他的腰带,轻轻一扯,腰带落地。
“盈盈,你不该这样。我跟你说过,你不会真的嫁到西玥去的,谢易绘他一定会去拦截的。你会很安全,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
“阿慕,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不明白,这原本就是季牧歌的一个计策,他除了要得到小慈,还要报复我。你知不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你毫无疑虑的促成了这个计策,你让我心冷了。”她紧紧的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她颤抖着手,一寸一寸的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嫁衣。
“盈盈,够了。”在她脱得只剩一件里衣的时候,沈慕醉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
“果然,你没有中毒,我以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她颓然的跌坐在床边,苦笑道。她刚才一直在等,如果沈慕醉最终没有戳破,那是不是证明这两年的相处不单是她一厢情愿呢,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可是,她没有等到。
“你应该明白,我爱的是云儿。”沈慕醉起身,捡起地上的腰带,将自己整理好。背对着她站了几秒,见她没有再出声,抬脚离开。
“沈慕醉。”她开口,感觉自己的嘴里涩涩的。
沈慕醉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听到低婉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从身后传过来。
“沈慕醉,我可以接受你欺骗我、利用我,我甚至可以承受你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可是现在你将我拱手相让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没有奢望过自己会与众不同,我知道像我这样不值得一提的角色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何止千万。那么,是不是喜欢你的人多了,我的这份感情就变得廉价了呢?”
场景一换,尚诗易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在这一刻要醒了,然而只是他变成了别人,变成了那个红衣女子。
安盈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泪就流了下来。她其实并不想哭,只是她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她知道那都是过去了,她也意识到那不过是回忆,可是想睁眼的那一瞬间,还是抑制不住的哭了,不是因为回想起来那些事情有多伤心,而是回忆里面携带者那种莫大的悲哀一直没有散去,让她止不住难过。
“醒了就起来吧,他们两个已经在外面等了十几日了。”
安盈别过头,看到黄岐一念坐在药柜前面,一点一点的在研磨着什么,明明保持着中年时期的样貌,安盈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沉重的沧桑感。
“原本我的名字叫黄岐,一开始父母送我来无情谷只是想要我学医,我们家是医药世家。后来我的师父看到我,给我改了名字,他说一念繁华一念灰,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然后,他给我取名为一念。”黄岐一念慢吞吞的讲着,看起来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但是安盈却懂了。
“或许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老夫我今天也就多嘴告诉你好了,你当时跌下悬崖的确无药可医,那时候连我都束手无策。后来是锦儿取了自己的心为引,那个时候啊,他在我房前整整跪了十天,不吃不喝的求我用那个古方,他是我的儿啊,他跟他母亲一样傻,一样用情至深,他愿意用着微乎其微的机率去换你一线生机。我拗不过他,那个时候我就想着,你怎么就没有摔死呢,你怎么就还留着一口气呢,让我的儿子受这么大的罪!”
听着黄岐一念平静的讲述着那过往,安盈虽然没有为人父为人母的经验,体会不到那种心痛,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是真的很痛恨自己存在吧,她也未曾料想,自己竟然是这么死而复生的。
“那……”
“你是想问他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吧,那是我用上古的鲛珠锁住了他的魂魄,不过,鲛珠毕竟是死物,又能保的他多久呢。我阅尽古书,才发现用一个法子可以延长他的寿命,只是他今生不可再动情欲,他也答应我,此生再也不与你相见,可是。”黄岐一念停下了手中研磨药物的动作,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叹尽了这世间所有的凄凉。“这都是命啊,你是他们的劫。”
“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一眼也不想。”黄岐一念说完,疲惫的靠在了药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