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柳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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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的?叶瓒狠狠的被噎了一下,那两个男人是断袖?!比起父亲找了个相好的这件事,父亲居然是断袖才更让人无法接受吧,叶瓒冷眼看着,这个疯子居然不介意吗?“怎么颠倒说话,明明是你不跟他们去的,怎么又成了他们不要你了?”“心不在我身上了,我还巴巴跟着有什么用?”甘棠低了低头。“适可而止吧你,就算是亲生儿子,全天下,也没见着哪个像你似的赖着父亲,连相好也不让找的。”叶瓒不理解的斜了他一眼,兀自走开了。“那怎么能一样呢,与是不是父亲无关,他可是我的……”甘棠喃喃的说。周瓒冷笑着说,“你说他本该是你的,难道他欠你的吗?他是你的,你又是谁的呢?你这样,就不觉得对他不公平吗?”甘棠一时被噎的没话,周瓒却一反常态的不依不饶,“像你这种一出生就被护在心尖儿上的人,当然觉得被人疼爱是理所应当的。”周瓒抿了抿嘴角,把后半句话咽尽了肚子,你哪知这天下还人就算是废尽了心机,也赢不着疼爱怜惜……
小小的豹子追着扑杀低飞的黄莺儿,扑腾的累了就滚到了在一旁打盹的大豹子身边,追着它的尾巴抓,“大豹子,我是从哪儿来的啊?”大豹子头也不抬的说,“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上次你还说我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上上次你说我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小豹子亮出了一口小白牙。“唔……那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石头,石头。”“你总说是我听错了!”小豹子不依不饶,“那我们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世上呢?”大豹子偷偷叹口气,小崽子果然长到了不好糊弄的年纪了啊,“我们是来找根的。”“根?那是何物?”“唔……根就是,根是你和这俗世的联系啊,或许是一物,或许是一事……总之人人的根都各不相同,是心里缺的那一块,找到了正确的根,安在心里填了空缺,便圆满了,踏实了。”“那找不到会怎么办,会死吗?”“当然不会了,因为活着就是活着嘛。”“那会怎么样呢?”“嗯……”大豹子沉吟了片刻,忽而指着天上的云说,“看!找不到根的,就会变成天上的云,踏不到地上。”
“他可是我的根。”
“怎么办……”甘棠死死的拽着胸前的衣料,低着头说,“我不想变成天上的云彩啊……”
叶瓒在书房里捻着一页书出神,脑子里全是召伯担心甘棠的模样,一副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既好笑又堵心,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是嫉妒的滋味。
叶瓒的母亲柳绵儿,未嫁进叶家时是京城第一名妓,就算是如今的花钿姑娘比之,尚犹不及。便是那样一个王候将相相互追捧,千金难买一笑的谪仙人儿,也会有飘落凡尘的一天。
关于那个公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叶瓒听过无数遍,儿时,母亲总搂着他一遍一遍的说,那可是个极好的春日呢……
那是个极绮丽的春日,王孙美人乘舟泛湖,水光碧澈春风暖,玉肌细腻春衫薄。雕船画舸之上,柳绵儿却对着这春光惆怅,看着那轻佻孟浪的公子王孙,想着自己的虚与委蛇假笑相迎,只觉得那几张脸越发的招人厌嫌。失神之际,便有一清朗的声音挟着风吹过来,“黄蝶戏闹杏腮醉,家燕衔泥往画梁。枝上柳绵探深闺,佳人晚起懒画眉。玉釵明珠金步摇,夫婿尽日侍红装。白眉耆老携卿手,一生一世一双人。”柳绵儿当即心下一动,团扇遮面循声偷望过去,便瞧见了另一画舫上的公子斜倚着船栏,灿眸星目笑的熠熠生华。直笑的柳绵儿脸上一热,那阵风便直吹到了心里头,千回百转的转了一遭再也出不来。叶瓒常想,那一眼为何如此的重,重到只这一眼,便倾覆了她那被罗缎追捧堆砌起的大半生。只是那一瞥太过匆匆,没见着那只从船舱里丢出来的苹果,带着一句娇嗔,“好啊你,倒嫌起我来了,那你去找眉毛漂亮的姑娘好了。”待再相见时已是数月以后,他亲自登门来请,“特请绵儿姑娘去府上一舞。”“平日里也没在花楼里瞧见过公子,怎么今日怎了雅兴瞧奴家跳舞?”柳绵儿咬着帕子轻笑。“是苏杭来了生意上的贵客,十分倾慕姑娘。”柳绵儿撇撇嘴,口是心非!“公子也晓得奴家的舞难求,要奴家舞可以,可奴家要朝公子要一样东西。”“何物?”“白头偕老,恩爱不移……”饶是长在风月堆儿里的柳绵儿,对着思慕的人说了这番话也是红了脸,“公子给,还是不给?”那人大惊,“姑娘惊为天人,岂是在下可以攀折的,更何况在下已有娇妻爱子在侧,亦立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柳绵儿一怔,原来良人已得佳人在侧……连那首诗也和自己无关啊。片刻后,笑言,“那有如何?绵儿只问,公子给是不给?”那又如何?世间还能有女子能及的上我柳绵儿十之八九?叶公子,我是要定了!只是这世间,多的是争不来,抢不得的东西。柳绵儿最终还是乘一顶小轿进了叶家的偏门,只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却对她不理不睬,视若无物,那时她才知晓叶家夫人与叶家少爷原是青梅竹马。她费尽心思想要拆散两人,奈何郎君下了死命令,她连叶夫人的身都近不得,当真是体贴入微。彼时早已入秋,夜凉的很,便是那般的凉,柳绵儿兜头泼自己冷水时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一病病的轰轰烈烈,他却还不来,丫头端来的药被自己偷偷倒掉,晚间把被子丢下床,如此的狠心作贱自己,不到半月她便真的是气若游丝了,估摸这火候到了,她把贴身丫头叫到身侧,泣涕涟涟,“告诉姑爷……就说姑娘我走后只求他一样东西,只在我墓碑刻上叶柳氏……便求求姑爷,看在贱妾还你一方清净的份儿上,看在贱妾一颗心的份上,只求一个叶柳氏……”他终究是来了,一勺勺汤药喂到她嘴里,心里却是极甜的,“你这又是何苦,花楼里万人追捧不好么?”她却是哭,“若不是郎君,千万人与无人又有何分别。”便是那一次,她得了孩子,连孩子也是她争来抢来算计来的。可她的孩子,他俩的孩子,她几乎以命相换的孩子,他却取名瓒。玉石含瑕即为瓒。叶瓒记不得他娘的模样,却记得他娘是顶漂亮的人,每日都似过节似的打扮起来,从不曾晚起懒画眉过,眉眼总是笑的弯弯的,“许是你爹一会儿就来呢?”可爹一个月才来一次啊,每次只是问问瓒儿的功课便走了,娘给爹沏的茶他都不曾喝呢……可叶瓒却不敢说出来,娘会哭。娘总说,咱们瓒儿要多读写书,这样你爹才会喜欢的……咱们瓒儿要多吃些饭菜,这样才讨爹的喜欢的……咱们瓒儿要懂礼……可是娘,我读书比大哥二哥都厉害,可是怎么爹还是只抱大哥二哥呢?怎么我把最讨厌的花菜都吃了,爹也不对我笑笑呢?怎么我明明乖乖的守礼,衣角都抻的平平的,爹爹还是不许我去主院呢?周瓒想,想必是自己做的不够好,那便再认真些,再认真些吧。叶瓒六岁生日的时候,娘亲抱着他去庙里还愿,寺庙的荷花池旁,碰上了叶夫人。柳绵儿抱着叶瓒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姐姐,又瞅着那池子残荷说,“多美的花儿?只是,花期怎么过的如此快呢?”说着,就抱着周瓒探身去摘那莲花,却一个脚滑直向池子里栽去。“妹妹小心!”叶夫人伸手去拽,却一齐跌下了池子。毫不挣扎的,柳绵儿就那样静静的沉到了池底,叶瓒被叶夫人自柳绵儿的怀里拽出来举过头顶,挣扎之间,总算有僧人闻声赶来,长长一根竹竿伸过来,叶瓒被拽了上来,叶夫人却沉了下去。叶老爷带着大公子赶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两尸三命——叶夫人的肚子里怀着叶老爷尚未出世便死去。的第五个孩子。“一定是你娘把我娘推下去的!你还我娘!还我娘!”大公子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叶老爷把幼年丧母的大儿子抱在怀安慰着,一双猩红眼睛却悲愤怨怼的盯着叶瓒。我娘没有……叶瓒挨在娘冷冷的僵硬的怀里,抻着皱皱的衣服,懦弱到连为自己死去的娘辩白都做不到,连放声大哭的勇气都没有。卑微的,以讨好过活的孩子都不曾想过质问,爹啊,瓒儿的娘也倒在这儿呢,瓒儿也是您的儿子呢,瓒儿的娘也没了呢……叶瓒便靠在娘亲的怀里,娘亲,有些事,哪里是能争的来的?即使你丢了命去争……